自从明蓉死后,他就推掉了所有的课,不见老师不见同门不见某些朋友,直到现在,已有三年。
时间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但谢翡知道自己一直没有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他也曾尝试,结果屡试屡败。
不过他走了很久,总算走到他要去的那扇门前。
早些时候过来探望的人都已离开,病房里传出的只有电视的声音。
一缕光线透过门缝洒落在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的一些情形。谢翡伸出手,握紧门把,但又垂下。
不敢进去。
但都到这里了,还要继续怂吗?
谢翡低下头,缓缓呵出一口白气,接着自嘲般笑了一声。
一秒、两秒、三秒,谢翡拨弄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做了个深呼吸,挺直腰板。
他重新伸出手,握紧门把、往后拉开。
短短的片刻漫长得不知如何形容,病房内晕黄的光线倾洒到走廊上,和冷白的光交织在一处,暖风涌出来,谢翡朝前走了一步,对着病床上的人轻轻喊:“老师。”
“小翡?”床上的人正擦拭眼镜,听见声音动作一顿,紧接着偏头看过去,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不过惊讶的情绪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她很快笑起来,语含欣慰:“你来了啊。”
她没有用“终于”或者“总算”,亦不是久别的语气,这一刹那,谢翡有些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他还是那个每周周末都去老师家里学琴的小孩,背着对那时的他来说过于笨重的琴盒,登上阶梯,推开门扉,在撞响的风铃声中,听见老师说:“你来了啊。”
那时候,老师总穿颜色鲜丽的长裙,长发盘起,转身会从烤箱里端出一盘刚出炉的饼干或蛋糕,分给她的学生们。
而现在,时光荏苒,她坐在病床上,穿着宽松的病号服,瘦骨如柴,脸色苍白。
时间是刀。
“……对不起。”谢翡靠着墙,轻声说道。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来,过来坐。”老师招手示意他过去。
今天应该很多人来探望她,床头放满了水果和营养品。谢翡挪过去,在她斜对面的椅子里坐下,小心翼翼问:“您的身体……”
病床上的人却摆摆手:“听天由命的事,该怎样就怎样,不谈。”
“您还是那么乐观开朗。”谢翡不由笑了笑。
说过几句话之后,谢翡不再那么拘束,他去饮水机前取了个纸杯,给自己兑好一杯温水,慢慢喝下几口。
女老师透过他的神态得知他的心情变化,让他去洗了一串提子吃着,才道:“你来我这里,肯定有什么事。”
“就是来看看。”谢翡小声道。
“只是来看看?”她并不信。
谢翡想了想,道:“再跟您说一声……新年快乐?”
他来这里,全凭着感觉和冲动,他讨厌这样的生命倒计时,总觉得如果不快点,如果迟个几天,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他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
“那我也祝你新年快乐,来年,往后的每一年,都顺遂平安。”老师温柔一笑,掀被下床,缓缓拍了拍谢翡的脑袋。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有事要告诉你。这件事我思考了很久……可无论如何都思考不出,在这种时候告诉你,把这些东西交给你,合不合适。”
“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谢翡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某个用词。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本文件夹。这是她无论去哪,都会带上的东西,里面放着从各地搜集来的乐谱,以及许多即兴创作的手稿,经年累月,积攒相当丰富,同样也沉。
谢翡一见那外壳就认出来,知道这玩意儿对他老师而言珍贵无比,赶紧放下果盘,过去帮忙。
两人坐下后,老师翻开文件夹寻找,轻声道:“那些东西,和你妈妈有关。”
“她的东西?”谢翡问。
“是你妈妈准备好,要送给你的东西。”老师道。
谢翡敛低眸光,继续吃果盘里的提子,说得不以为然:“那就给我呗。”
老师将找出来的几十页曲谱递过去,谢翡抬眼一扫,目光定格在最上方那行上:Happy 15th birthday dear Fayez。
往后翻,依次是“Happy 16th birthday dear Fayez”“Happy 17th birthday dear Fayez”……直到他的20岁。
岁月在纸张上留下了痕迹,泛黄的旧乐谱上音符起起落落,一首又一首歌,快板或行板,节奏不一,但风格无一不明快悠扬,像清晨的鸟雀,在枝头鸣唱欢快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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