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时他不曾预料到分别,也永远不会预知往后岁月里的种种坎坷与翻覆。而现在,他们也能称得上是沧海桑田,黄桦的孩子气就显得更为珍贵。
他们两人肩并肩坐在一棵树下的长椅上休息,巨大的树冠投下一片树荫,夏天燥热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黄桦和姜启就闭着眼睛感受风,顺带感受粗糙的沙粒拂过面颊的感觉。
黄桦闭着眼睛往姜启身边挪了几下,消除了两人之间原本就不算宽的空间。姜启睁开一只眼睛看他,黄桦闭着眼睛脸不红心不跳,说:“太阳照到我这边了,有点晒。”
姜启心里的阳光才像是洒遍心房,他并不揭穿黄桦,只伸手绕过肩头搭在黄桦肩头,用手掌替他挡了挡被树荫遮得还算严实的太阳。
黄桦嘴角勾起笑容,十分短促,又转瞬即逝,他发出嘿嘿的笑声,姜启低声笑他:“傻。”
短暂的平静是被一声拍照声打断的。景区照相的人不少,拍游客照的比比皆是,快门声相机声此起彼伏,照理不该突兀才是,但姜启敏感地睁开了眼睛。
那个拍照声太近了,近到不像是在拍风景,而像是在拍他们俩。但周围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人很多,姜启没法判断是谁。
黄桦也睁开了眼睛,问姜启:“怎么了?”
姜启摇了摇头,说:“感觉有人刚才拍了我们俩,但是不知道是谁。”
他们都是做这个行业的,知道镜头对自己事业而言的意义,更知道每一帧图像和视频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好看的图频可以瞬间吸引到许多受众,但像刚才那样亲密的合照,如果发出去了,谁也不能确定效果会是什么样的。在边缘线上游走,又有丁达这么个定时炸弹,被拍以后如果舆论一边倒地批评,姜启和黄桦的生意都要完蛋。
“会不会是那个玩意儿。”姜启皱着眉头问黄桦。
“你说丁达?”黄桦摇头,说:“不会是他,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他不会给人留下余地的,秉持的人生原则大概是要死最好死透了这种。拍张照片,后果如何是不可控的,他不会这么做。”
姜启想着也是,丁达看到自己和黄桦成双入对的模样,既恨不得掐死他们俩,又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他不会拍张照片给自己添堵。
黄桦拍拍他的手背安抚他:“别想了,说不定只是游客恰巧站在旁边拍照罢了。”
两人的话题刚刚结束,黄桦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摆到姜启的面前。
是黄桦的父母打来的,黄桦连备注也没有,只有一个简单的头像能看出来。
黄桦把手机在姜启面前晃了一眼,然后又拿回来,他接起电话,那边很快就如同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响起声音。
“小桦,前些天就跟你说了弟弟上学要用钱,怎么今天还没有到账的呀?弟弟补习班的费用不能再拖了,老师打电话过来催过一次了,而且你弟弟上的是一对一的课程,要先交一个季度的学费才能上课的……”
姜启听着直翻白眼,黄桦就跟习惯了似的一直听着,期间姜启和黄桦对视一眼,他冲黄桦摇头,示意黄桦别听了赶紧挂断,黄桦犹豫一瞬,把手机举到了耳边。
“不会到账了。”黄桦平静地说。
那边的抱怨停了一瞬,显然一时间有些惊住。末了反应过来想要再次开口,黄桦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握住姜启的手,似乎是汲取力量一般,深深吸了口气。
“我说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们钱了。我很感激你们把我领养回家,把我抚养长大,直到十八岁之前我都很感激。但十八岁以后我才知道我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安稳生活里的吉祥物,动荡生活里的报废品,是吧。只不过看我有利可图,自己又过得实在艰难,才会一直抓着我不放。”
“我以前总想着,养育之恩无以为报,虽然你们越来越贪婪,但我给你们钱是应该的,毕竟如果没有当年的你们,或许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但现在我明白了,我对你们原来真的一丝一毫情分都没有,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我就真的是可以随便被抛弃放弃的那个人。但是既然放弃我了,为什么还总是问我要钱,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是吗?”
“心里永远惦记我能给你们多少钱,我说我最近遇上难处了,你们不听,我说我有一批货压着快要烂在仓库里了,你们也不听,我说我马上就要在这行里干不下去了,你们还是不听。你们是不是只会听我兜里还有几个铜板在响的声音?”
“那我告诉你们吧,我兜里一个铜板都没了,不光不会再听到铜板声响,以后你们也不会听到我的任何声响。到此为止吧,我们解除收养关系。手续等我回去就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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