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说了一句:“我是夏天出生的。”
“难怪。”
“难怪什么?”佟野问。
荣夏生回答:“Au milieu de l'hiver, j'ai découvert en moi un invincible été.”
“……啊?”
荣夏生笑了,对他说了句:“快走吧,太冷了。”
Au milieu de l'hiver, j'ai découvert en moi un invincible été.
这是荣夏生很喜欢的加缪写过的一句话: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一顿并不算美味的烤鱼吃完,荣夏生竟然灵感迸发。
一进家门,第一时间换了衣服,躲进了书房。
佟野偷偷观察着对方,也对他“神秘”的工作好奇得不行。
从昨晚到现在,荣夏生时常走神,像是脑子里有另一个世界牵扯着他。
佟野很好奇那个世界,虽然他觉得自己可能搞不懂。
荣夏生去了书房,佟野乖乖洗衣服。
下午,家里阳台又盛了满满的阳光。
佟野最喜欢这样的午后,冷风被隔绝在外,只有暖阳能进来,这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他吹着口哨晾晒洗好的衣服,他突然觉得如果可以,想一直在荣夏生家里混下去。
算起来,整整24个小时,他的生活变得有点儿不一样了。
甜里带着一点儿无法描述的酸,酸中又掺着一点儿难以言喻的甜。
他的张扬不羁撞上了荣夏生的优雅矜持,奇妙得像是科恩的音乐。
他哼着歌,转过身去,背对着外面的阳光,直视着客厅。
这个家,物随主人,怎么看都散发着一股性冷淡的气息。
然而,在某些时候,性冷淡的气质达到极致就会引发同样极致的欲望。
佟野舔了舔嘴唇,他起了征服欲,想要征服欲望的极致,也就是荣夏生。
这是一个相当大胆的念头,不仅因为他对荣夏生的不了解,更是因为那人是他爸最得意最骄傲的学生。
在昨晚,他七年后又遇见荣夏生的晚上,想起了之前看过的,荣夏生写的一首诗。
对文学毫无兴趣的他当初因为爸爸整日把这个学生挂在嘴边,不禁有了嫉妒心。
他偷着去翻看那些杂志,专挑荣夏生的诗看。
什么潮湿的丢勒,什么长着苔藓的库尔贝,那些诗歌中的隐喻他根本就不懂。
但当他开始接触荣夏生,将其人与其诗联系到一起,猛然发现,他所有的诗似乎都在写堕落与死亡。
就像荣夏生自己在诗里写的那样:这一段人生,犹如梵高的左耳,被我亲手,抛弃在教堂的屋顶。
梵高的左耳吗?
佟野想:割掉耳朵纵然痛苦,但如果及时有绷带止血,大概会好过一些。
这时候,荣夏生从书房出来,他一回家就扎头在电脑前,一口气写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忽觉口干舌燥,在写作告一段落时,他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有些兴奋地出来,想倒一杯水喝。
他看见佟野,笑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我可以当你的绷带。”佟野看着他说。
荣夏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诧异地看向他。
佟野笑了:“没事儿,我胡言乱语呢。”
荣夏生今天心情不错,又给了他一个笑。
可真好看。
那个笑浅得像是蜻蜓划过的水面,只微微一荡,稍不留神就错过。
然而,佟野看他看得有些出神,那么轻浅一笑就让他迷失了。
维纳斯也比不上荣夏生。
佟野想:这个人应该被摆在美术馆里接受人们的顶礼膜拜。
第6章
很久以前佟野就听过一种说法,是说你喜欢一个人未必喜欢的真是对方,大概率喜欢的是你自己脑补出的完美恋人。
佟野一直觉得这话特有道理,于是他总是提醒自己要擦亮眼睛,并且时刻保持理智。
他理智了二十多年,自从十五岁以来,被人追过,也隐约对别人产生过好感,可最后,成事儿的一个都没有。
因为佟野很清醒的知道,这些“好感”和“喜欢”,其中掺杂着很大一部分当事人的幻想。
他才不要被这样的幻想左右。
可是现在,他不仅是动摇了,简直就是直接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溺死在幻想出来的仙人幻境中。
而且甘之如饴。
荣夏生喝完水出来看见佟野在那儿傻笑,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佟野对于荣夏生的发问感动不已,在他看来,荣夏生这人才是真的对一切身外之物、圈外之人都不感兴趣,而且荣夏生的这个“圈”,只有他自己进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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