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说不走。
他能走去哪里?就像院长所说的那样:不要想着离开,除去这里,没有人会爱你的,谁会爱一堆只是好看的垃圾呢?
然而在半年后的一天清晨,他去给院子里种的雏菊浇水,有一位穿着警服的青年找到他:“你们除夕是不是来报案了?”
“半年前的事了。”
那位青年涨红了脸:“因为没有登记,所以找到你们很困难……出什么事了吗?”
他看看四周,沉默了下来。
那栋灰白色的建筑物阻隔了他的声音。那位警察似乎察觉到这一点,就带他到了附近的空地,等他开口,他却没有如愿地说出这一切,只是不停地搓自己的手。
因为他穿了件很薄的针织衫,手冻得通红。那警察倒是穿得厚重:“我说,你们要举报你们孤儿院院长?”
沈望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的呢?”
“有人打举报电话给我们,说这个孤儿院存在违法操作,说是有小孩被……你听说过吗?”
“如果没有人打电话给你,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找到我们这里?明年的除夕?还是后年?”
那警察被他的咄咄逼人骇到了,摸摸鼻子,说:“对不起,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真正重要的是他违法,我找你是想知道你们孤儿院有几个小孩,都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不是都是被抛弃的,还是说是拐卖……有没有被……”
“如果是真的,他会坐牢吗?”
“当然会了,那可是畜生才干的事情。这里会拆掉,盖新的大楼——这里也要发展经济了,开一家大型超市,以后这里也会有很多人居住的,啊,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们联络爱心人士,至少一大半小孩都能找到去处的。”
“那剩下的呢?”
“毕竟其他孤儿院的人数早就不够容纳这么多被抛弃的小孩了……”那人沉默了下来。
但他又补充了句:“但总归有办法的,对吗?”
最终沈望闭了闭眼睛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回去吧。”
那人还不放弃:“我听说报案的还有一个小孩?”
“他在医院。”
因为没有证据,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院长知道这件事情后,送给他一件新的大衣,说是表扬他不再是告密的可怜鬼了,很温暖,却让他浑身发痒。
他每个晚上都睡不着,想呕吐,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有好几次他都会梦到自己躲在院长卧室的衣柜里,等他熟睡,就把他一刀捅死,他被自己吓到了。
却也找到了新的出路。
如果院长死了,他能养活剩下的孩子们吗?这个危险的想法几乎救了他。
那天,就像是梦中一样,他躲在院长的衣柜里,屏住呼吸,只从一条细细的光亮里打量正在打电话的院长,跟那些人说话时,院长的声音很黏腻、很卑微。
他听到院长对着电话说:“这、这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目前还找不到替代他的孩子……你也知道,我们院子里的孩子大多都……不过他也没有长高多少,没必要换吧?而且这个小孩是最受秘密的,哪像之前那些。是、是,我知道,但他这个年龄正是拔高的时候……我会想办法的,我会去弄点阻碍生长的药……是、是,我听说上面的人开始调查了,您……我明白,他们不会瞎说的……这是当然!那祝您身体安康。”
挂了电话后,院长又是那张严肃的脸。院长摘下了眼镜——他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细细长长的,没有任何温度,瞳孔很小,整个眼睛都充斥着冷淡的白色。他握紧手里的刀——他想告诉美和,他是错的,院长是永远不会变好的,所以他的行为并没有错。
没有错……
真的没有吗?
他的手汗几乎让他握不住刀柄。时间过了很久,院长躺上了床,就像是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声音。他悄悄地从衣柜里跳下来,然后走到他的床边——只要捅下去,一切都会结束的,但他却迟迟下不了手,汗浸着他的脸庞滴进了他的衣服,他止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嘶吼。
院长忽然起了身,冷白色的手臂摸向床边的台灯,一道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黑暗,他灵敏地俯在床底,心跳如鼓。会被发现吗?会被杀吗?如果他死了,美和会怎么办?怎么办?
“是谁?”
院长的声线很冷。
“我听到你的动静了,你在我的房间里干什么?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只能看到一双脚跟出现在他的眼前,然后就像是鬼神那般在这个房间里游荡。他害怕得抠自己的手掌心,要被发现了……美和怎么办……
然而就当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徐斯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足球踢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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