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沉默片刻,而后缓道,
“起来吧,”
他面上神色虽未有大变,眼中眸光却风烛明灭,
“江夏迷局,我自当亲自查探一番。我虽刚至江夏,但也明了赵釉不过一个傀儡,真正掌着荆州权档的是文书陈玄文,此人心思深沉,却又不显山露水,是个厉害人物,但他越是厉害就越说明此人的身份不简单,”
霍启将月牙形木牌拿出与张信看,又将木牌的来处说明,张信接过仔细观摩一番,道,
“木牌无字无落款,唯一新月图案,在属下的记忆中,无论江湖门派,亦或庙堂府邸皆无以此为通传凭证的。”
“不错,这东西虽然神秘,我也一直在派人追查,奈何依旧无所收获,谁知机缘之下,却叫青阳看到了。阳儿虽不记得究竟在何时何地于何人处见过,但总归将范围缩小到了江夏,江夏的势力就那么几股,我想,只需略施小计就能探出这木牌究竟与何人有干系。”
霍启遂将心中谋划俯首说与张信听,张信听了只道遵命行事。
他二人商议完事后,张信又问霍启接下来的安排,昨日回城他从江夏府探听得知,霍启正在大规模的调用府库中的粮草,说是运往荆西之地,只是调用粮草一事地方官不能擅自做主,还需得到朝廷许可,故而现在动静还不大,赵釉与陈玄文也未下令批准调动粮草,洛青阳一夜未回城,自然也无从知道这些消息。
“陈玄文都已经告诉你了?”调用粮草的消息本是霍启有意压下,但没想到张信只回了次城,就已经有了耳闻。
“非是陈玄文告诉属下的,属下查账时,发现粮草一项之后有即将调用的批注,一看目的地是红巾匪的老巢西荆之地,所以才猜测将军在征调粮草。”
“不错,”霍启也未打算瞒他,承认道,“不出三日朝廷的命令便会下来,到时候我会率兵西向征伐,若想荆州战事平息,非剿灭红巾匪巢穴不得。”
“征调粮草,加上三军整顿的时日,前后最多六七日,也就是说将军您六七日之后又要离开江夏?”
霍启点了点头。
“那世子和属下……”
“你与青阳就留在江夏府,荆州乱局,兵灾是表,流民是里,如果流散的乱民得不到妥善安置,动乱永难止息,所以你和阳儿需要留下处理流民事宜。”
话虽如此,但张信仍不免担忧,
“安置流民,分发汤药之事近日一直是世子在操办,可赵猷毕竟是江夏太守,世子与属下不过见势便宜行事,陈玄文比不会将处置之权久假于我等,何况还有极明事理的英大人,难民安置并非非吾等不可。倒是将军方才同世子见面,如今驻留不过几日又要西行,只怕世子不会同意您独自一人前去西荆。”
“我如何不知他的脾气,所以才压下消息,故意瞒着他。西荆之地,崇山峻岭,关隘险滩,不胜枚举,加之民风剽悍,匪气颇重,路途凶险,危机四伏,阳儿身单体薄,我若在战中无力护在他左右,只能叫他身处险境。若是如此,我倒愿意忍受分离之苦。”
“将军,红巾匪人凶悍,茹毛饮血,蛮如兽类,世子自然可以留在江夏,但请允许属下跟随您前往……”
“不必,你必须留在阳儿身边,有你在,我才能放心离开。”
“将军……”
“劝阻的话不必再说,西征一事你暂且替我瞒下,待到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亲自同世子解释。”
见霍启心意已决,张信心中虽有异议,却也不得不领命。
第90章
霍启张信二人商议完事情后,一同前去查看草棚的重建进度。
都说流民聚集之地,秩序定不会井然,群集斗殴,争夺抢烧,无恶不作,无奇不有,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他们的基本生存得不到保障,一切作为只为几斗米糊口而已。穷困,才是暴民滋生的根源。
洛青阳自幼被护得周全,难见人间疾苦,总以为这天下就像词作中描绘那般,“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以往习古书,遇见何不食肉糜这一典故,他少时不懂为何先生会对晋惠帝破口大骂,而今自己亲眼见过后,方才真正明白,居上位者不知其下之苦,如完人闭目掩耳,终归灭亡。
烽火遍地,强寇四起,僧多肉少,所以这些人才会用暴力争抢,要想这些流民安分,官府就必须满足他们的生存需求。对这一点深信不疑的洛青阳,自答应霍启要尽力安置流民后,在江夏府与难民一事事必躬亲,怕的就是赵猷陈玄文在发放给流民的吃食用度上克扣,也害怕救济粮在吏员间流转时被上下其手。
打小一点重活累活也没做过的人突然接下如此重担,毫不意外,洛青阳一时间很是吃不消,好在有政务能力极强的英寒和扎实肯干的张信帮衬,安抚流民一事才稍微顺利一些。奈何天公不作美,昨夜失火,连片烧毁了几十间房屋,洛青阳面上虽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终究是有些担忧,他害怕此事一旦处理不好,会引发少许难民不满,带头闹事,所以定要亲自来此查看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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