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风劝道:“其实……严放先生那种家庭,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生活伦理。做生意既然界定了‘儒商’,也有自己的一套工作伦理。挺,挺复杂的。不是你的问题。”
陶清风上辈子就知道,这里有一道鸿沟界限,普通人很难跨越。顶多就是一辈子在努力,然后才有资格站到别人的起跑线前,半辈子后才拥有别人一生下来就有的东西。
陶清风对此不抱怨,顶多感慨,但他理解为此而愤怒的杜玥。而且他觉得,今天这场玩似的注资,也哽着他了。如果他和这个剧组有资格获得,他希望那是基于他的努力、实力和公平选择。而非严放随便凭着熟人关系给他玩,连拍摄棚都不看一眼。
但陶清风也明白,哪怕这部剧大火了,给投资人回赚一个亿,于他们家来说,也就是炒股零花钱多了一点。换言之,无论这部剧火还是扑,对方其实都不太放在心上,也无需为此去花费什么“选择的精力”。因为“分分钟几十万上下”,那个时间他们大概能再赚更多的钱。
而且,无论是陶清风的“十八线”,或是杜玥的当红流量,可能在他们眼里的区别并不大。无论是陶清风在网络上被黑,又或者他因为努力而证明了自己,另一个世界的人其实并不会去看。
可是,陶清风心想,并不需为此而否定投资的意义,因为对于陶清风,和余下所有的演职人员来说,这个意义是很大的,那就够了。为此,他非常感谢业龙集团和严放的决定,并且庆幸自己能遇见他们。
杜玥醉眼惺忪地瞥他,忽然笑了:“你是他们那一类的。所以他才会投给你……只是因为你而已。”
陶清风平静道:“我远不能比。此言过之。”
杜玥醉道:“至于我们这些人……哪怕挣再多的钱,演再多的剧,在他们眼里也什么都不是。好愤怒啊。原来愤怒到极点,是空的,什么力气都没有。我要是真能学武功就好了。我要真的是梅忘雪就好了……有一把剑,可以把愤怒涂在剑上打败他们……打败他们!”
陶清风劝道:“把这种代入感,带到工作里去吧。你想你喜欢的严放先生,有一天在电视上而不是酒会上看到你,你不需要敬酒。你是帅气的侠女模样。那里没有什么社会阶层,你手中那把剑甚至能杀掉皇帝,还在乎一两个陶朱公看不起你吗?”
杜玥听着就默默笑了,头一歪睡着了。
陶清风替她丢掉了酒瓶,悄悄关上房门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就听到杜玥经纪人在隔壁大呼小叫的声音。陶清风把窗户也关上隔音了。
陶清风刚换好日常的便装,就听到房间敲门声。
陶清风一边问:“谁?”以为是苏寻或者编剧小姑娘,一边打开门,却是酒店服务生,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花,末端还系着个礼盒,说:“陶先生,有人送您这个。安保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您要收下吗?”
陶清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谁送的:肯定是严澹在演“追求者”。陶清风刚要说:“麻烦你了。”忽然又意识到自己是处在一个“还不喜欢他”的角色状态中。
如果不喜欢别人,那么不应该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吧?尤其是这种大把的玫瑰花束——虽然陶清风一开始不认得这种大楚并没有的,怒放张扬的鲜花。但是那天去和严澹吃西餐时,有很多瓶玫瑰陈设,还有格式花纹装饰也是以此为主题。陶清风于是推测出:这应该是现代象征爱情的花朵了。
陶清风就给严澹打了电话,去交流所谓的“演出评价”:“严老师,你这道具,我不能收。该放回哪里?柜台吗?”
严澹在电话那边顿了顿,说:“不愿意收?那么广川你参谋一下,怎样才能收下呢?那两本桑钦的《水经》……”
陶清风这才意识到那个装礼物的盒子里是真的有东西,而不是道具。居然是历史上作者悬而未决、至今不详的《水经》?桑钦只是西汉时解注过这本记载着很多河流水体、山川地貌、名胜古迹的奇书的第一人。后世之人都以他为编纂者。虽然桑钦的口吻几乎都是“注释家”的口吻。
陶清风上辈子看《汉书地理志》、《山海经》、《禹贡》甚至《说文》里记载河流水体的记载,都非常感兴趣。《水经》有许多名家不同注释版本,比如郦道元、郭璞、杜佑等※。陶清风想知道的是:不知从大楚到现代年间,是否有新的能人,注疏了新的《水经》?
一念及此,他很想把这份礼物拆开来看。猛地意识到,这好像是个可以帮严澹的转机,连忙对电话里说:“严老师,我想收下礼物了。这个办法不错的。你喜欢的人也对这种书感兴趣吗?那他应该不会拒绝——只要下次不在上面摆那种玫瑰花就好了。简单的两册书,反而比较容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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