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陶清风自己也觉得,比起演《乾侠东君魔女》和《归宁皇后》来说,《远山深土》对他的演技挑战更大。《归宁皇后》,得益于他对历史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的优势,塑造一个他已经熟悉的广积王子是容易的事情。而《乾侠东君魔女》里分饰两角,虽然对他“入戏转换”有挑战,但是对于这两个他很容易看懂,也秉持着“武侠”核心内涵的角色人设,也并不难塑造。可是《远山深土》首先是现代剧,其次赵辉这个角色,拥有的现代人烦恼、焦躁、还要反应出现代大学生的气质,以及之后在脱贫致富中扮演“小支书”的蜕变,更复杂也更精微了。
陶清风之前采取的方法,一是理解人物,二是共情。但是明显到了这部剧里不够用。康学英屡屡NG陶清风的理由是“假”“太假”“自然一点”“不要端着”。
其实不是陶清风故意端着……他根本就不是个现代人。
有一次康学英终于发飙了,指着剧本那行“赵辉窃喜地红了脸”的“窃喜”二字,对陶清风道:“窃喜不是欣喜,表情不要那么善良!赵辉和古菊马上就要拉灯了!男人怎么窃喜你不知道吗??”
拉灯一幕是不演的,这种戏的暗示就是一张炕,下面放两双鞋子,然后镜头逐渐拉远,拍天上的月亮。
但是在这之前的铺垫,古菊坐在床边绣花,赵辉在灯下给她孩子们改作业。改得头昏眼花的时候,古菊端了碗粥过来,把勺子递到他没写字的那双手中,赵辉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却又烫到似的放开,神情非常心虚。然而古菊重新抓住他的手,在煤油灯下露出了笑容,赵辉看到,就“窃喜地红了脸”。
其实拉灯这场戏不是剧本的重点,重点是之后他们在一起受到的非议,和两人挣扎的矛盾。但就是这幕一笔带过的戏,康学英也要精益求精:陶清风总是把“窃喜”表情演成“欣喜”,那样就表现不出那一刻“叛逆”“禁忌”和“悖德”的冲突。“欣喜”是温暖的,珍重爱护的。可是那个时候赵辉思想俨然没有升华到那种爱的高度,而是沉溺于一时的“冲动”,所以剧本上是“窃喜”。这不是明媒正娶、红烛盖头的合卺,是偷情,是原始冲动,是一个青涩又成熟的男人,对带着孩子的漂亮寡妇产生欲望。
陶清风一遍遍地试,可是他的表情哪怕红了脸,都实在太纯良了。所以康学英最后才豁出去发火。可是陶清风还正儿八经为难地思考着。康学英目瞪口呆道:“所以你还真不知道?”
翟艳之前和陶清风合作过,笑着对康学英解释道:“清风就是特别正直啊。”
康学英神色复杂,这条戏先搁置,等到下戏之后给陶清风梳理道:“其实像你这种男人在娱乐圈不多了……虽然你很好,但既然你要当一名合格的演员,那遇到什么角色都是可能的。这些角色里或许有你不赞同、不熟悉、不认可的性格习惯。那你也应该负责任把他们演出来,毕竟那是你的本职。”
陶清风点头道:“你说得对,但我之前用的方法现在好像不灵了。”
一是理解,二是共情。这其实往大了说,就是“表演”和“体验”方法论各自入门的办法,基本上成熟的演员都在混用。
康学英扶额道:“不是你的方法不灵,而是首先第一步理解,你就没有过那种经验。翟艳跟我说,你大概是连小电影都没看过的那种人,是不是真的?”康学英说这些话毫无顾忌,毕竟她也是见过大风浪的,而且导演为了导好戏,很多时候根本不在乎性别。
陶清风问:“小电影是什么?”
康学英:……
这个康学英就真的不能教了,她无奈问陶清风:“你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男性朋友?”
陶清风心想这段时间严澹和他住在那小空调屋子里,剧组成员都知道他们是朋友,道:“有啊,就严老师。”
康学英总觉得那个大学教授也是一副气度高华不食人烟的外貌,有些拿不准,但还是死马当活马医道:“那你就先……问问他吧。就是看小电影那种表情。”她内心有过一瞬间的愧疚,但很快被为了拍好戏的理由给驱散了。
唉,希望那位严老师,不要以为是这个剧组把他的朋友教坏了。
陶清风当晚上回到屋里,被空调凉风一吹,顿时浑身疲乏一瞬间都散了。严澹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录入什么东西。严澹这两天用私人直升机又运来一些东西:给孩子们的启蒙书、农技指导书籍,分发下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陶清风凑过来看严澹正在写的某篇论文,问:“这是评职称的?”
“正高,”严澹叹气道:“核心期刊五篇,省级公开期刊十篇,还要有国家级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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