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惨了,太背了。
这是云濯脑袋里浮出的第一个想法。
虽说久别重逢再见故人是一大乐事,而且这故人还本就是他想见的那位。可天地良心,他本是想着好好收拾完了再去九淼拜访相见的,岂知阴差阳错,这就教人家在树林里撞上了自己,还是兽形的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自己。
这,要是一朝露了陷,以那人的昔年性子,还不得将此事记个十年五载,逮着机会就狠狠嘲笑自己一番?
放下捂着耳朵的那只爪子,他咕哝两声,思索一二,决定暂时闭嘴不作声,保留身份之密,静观其变。
不过对方也压根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手臂一伸,自己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是被“哐当”拢进了怀里。
那人薅了两下他惨兮兮的白毛,一手揉上他的屁股,浑然不顾“当事狼”愤怒眼神,挑眉轻笑:“这伤是挺重不假,可惜,分量也不轻啊……”
“唉?”
情况有变,凌薰诧异一抬眼:“师兄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司徒凛朝林外回身,语调一本正经:“我说,我带它回门派疗伤。”
“哈,不是吧?”
这位性子闲散了二十多年的兄台,如今忽然主动收养宠物,莫说凌薰,连云濯都感到莫名其妙。
犹疑片刻,小师弟嘴角抽抽:“你,要养这只狼?我没听错?”
司徒凛点点头。
凌薰大为不解:“……今儿太阳跟哪儿出来的?”
司徒凛不作回答,将另只手往云濯毛茸茸的爪子上一搭,五指冰凉如水,激得那狼身形一抖。
他对凌薰一笑:“养只宠物暖手,不行么?”
……养狼暖手?
好吧,这想法真够可以。
虽知此人向来剑走偏锋,云濯仍听得眼皮一跳。但低头之际,偏又觉司徒凛之手当真比三年之前凉上不少,怕是体质虚寒所致。
到底多年交情在前,咂舌归咂舌,心疼也是真心疼。迟疑片刻,他还是决定暂不计较这些细节,一翻身子将热乎乎的软腹迎上那人冰凉的手,暂安安分分以受伤小兽之身份当起暖手炉。
——算了算了,反正是好久不见,一朝相逢心甚喜悦。你若能带本少回九淼,本少就对那句“分量不轻”既往不咎,再给你暖暖手当当宠物什么的,倒也无妨。
云濯歪歪头,越想越觉自己真是宽宏大量,越盘算越觉这逻辑甚为有理。恍惚之中又见司徒凛已运轻功出林,颠簸之间又狠狠嗅了一口那人衣袍上熟悉的味道,却渐渐感到莫名安心。
好像就跟少年时一样,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哪怕是天大的乱子,都能逢凶化吉。
末了末了,被摇到脑袋里犯迷糊,伤口也渐渐疼到麻木,倦意愈上身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天波折颇多,跌宕不少,看来最后还是没架住周公来邀。
九淼派门遥遥在望,云濯打个哈欠,忙不迭舒服换了个姿势,两眼一闭,心满意足地抱着那只让他安心的手,沉沉睡了去。
第五章 闲幽
司徒凛的居处,唤作“闲幽斋”。这名儿呢,是魔尊大人自己起的。
此斋坐北朝南,天气晴时透进来的日光不算多,天气阴时则更少,修竹环绕,石径静谧,十分适宜打盹做白日梦,算是相当符合“幽”的标准。再加上其主人当年懒散到令人发指的性子,这“闲”之一字,倒也颇为贴切。
自那日被人捡回去,“暖手炉”云濯在斋内一躺好些天,好吃好喝好药伺候着,伤势渐愈,精神也渐足。可待摸清九淼近来形势,又每每靠在那贵妃榻上打盹时,便开始对那斋中主人的风格品味,及其中摆设颇为无言。
怎么个无言法?
比方说现在,除过文房四宝和横陈上来的小弟子习武心得,那桌上用青花器盛了一碗咸酥和一盘麻花,虽色泽金黄火候正好,旁边亦有酒杯茶盏,可他却是怎么看怎么难受。
先说这瓷器,世人皆知云家钟鸣鼎食,算是五派中富贵之首。云三少自幼喜用汝窑白瓷,最好还得是边上有鎏金勾嵌的那款。而当下他这位故友呢,也不知是生活忒不拘小节,还是花销忒抠搜拮据,所用瓷器虽带青花,却是纹饰拘紧,胎釉过厚,颜色恶俗,大抵不过街市之上几文钱一个的,简直让人看着难受,用着更难受。
穷酸,委实穷酸。
想想同为掌门的自家大哥,每年都要给屋里添置几件釉天青,再瞧瞧司徒凛使的这些瓷碟茶杯,云濯很为他惋叹。
——年少做小弟子时不讲究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当了掌门还用这些劣品,真是有点朴素得令人发指,怕不是真真穷疯?
说完瓷器,再说那器里盛的点心,这日子里云濯发现,小弟子送来的碟中饮食虽天天换样,却清一色都是些酸咸小食。然而天地良心,他生于南地,偏是最好甜丝丝这口,对桂花糕栗子酥糖人蜜饯等点心无一不爱。可在这位爷房里就是连一样都找不到,真真越看越急眼,越想越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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