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他们一行前来调查也不过数日,无定观应是如何也不可能派人来援,见那团“人影”愈来愈近,云濯只得定神继续打量。
——立姿端正,身量中等,步履缓慢,手握长剑……
等等!
这剑是?!
倏忽,他的目光在触及那人手中之剑时猛然一滞,继而狠狠倒抽一口凉气,也终于明白了一向沉得住气的司徒凛刚刚为何会如此吃惊。
——那剑,剑身上镶着块细长的刚玉,剑柄处镂了流水纹,算来他生前身后也是见过不少次的,可不正是他们一行苦寻许久的,无定观首徒清洛真人的佩剑浮生。
面前这人鬼莫辨之物竟是清洛道长?!
此念既出,云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目光机械地循着那柄剑上移之时,心却是一刻比一刻更沉,连按着窗棂的五指也不由得深深陷进木框里——他愈加觉得那人的身量体型正与记忆中的清洛道长相符。
自重生以来,一行三人追寻各方线索,正是始终在调查这桩尸首失踪疑案。从九淼到南诏,再从长安到这望泉镇,他也算想过无数种寻得清洛道长尸首的可能性,想过无数种过程中可能经历的波折或意外,却从未料到会有今天这一遭。
那位仙风道骨且一身正气的清洛道长,不仅死得不明不白,尸首为人所盗。如今竟还在这布满尸首的死城中,一身怨气地朝自己走了来?!
究竟是何人害他?他究竟是人是鬼?又是为何出现于此?
这一切,究竟是那鬼王墨曜一手操纵的阴谋?还是另有隐情?
云濯神色复杂地望向同样眉头紧锁的司徒凛,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
然而谁知,正值他神思恍惚间,一边的段昭英眼见两人傻在窗前无甚反应,亦心生疑惑,疾行两步推开云濯,顺着窗缝往外看了一眼。
然后,几乎是在看清窗外人的瞬间,那道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师,师兄?!”
这声哀嚎凄厉非常,深思中的云濯忽然当即被震得回了神,心中暗叫不好。
——这段道长秉性耿直,又乍见师兄成了如此光景,怕要是被刺激的得受不住了。
“道长冷静!”
不假思索,他连忙一把伸了手去,准备拦住那情绪失控的道士,却到底晚了一步,仅仅触到一阵衣风。
只听得“哐当”一声,段昭英不知何时已推开窗户纵身跃出,在街上稳住脚步转了身子,呆呆望向那具正往远处走的活尸。
他又哀道:“师兄!”
余音于长街之上回荡不绝,清洛终似听到动静般有所感应,“啪嗒”一声停下步子,慢腾腾转过了脸来。
——阴天稀稀疏疏的阳光从破败凌乱的云层间落下,洒在那与死人无异的道士身上,非但没有暖融之感,反而为其渐渐清晰的面容陡添了几分阴森。
那位道长生前的清俊面庞的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目眦欲裂,双眼通红,七窍俱淌着暗红鲜血的容颜。但见那道士干裂的嘴唇迸出一道道殷红的深壑,蓬乱的头发在脸上左一绺右一片地铺着,一身灰黑道袍亦是依稀可见干涸的斑驳血迹,半松半垮地被挂在身上。
简直形如厉鬼。
若不是先前因自家二哥的缘故曾见过清洛真人几面,云濯是如何也不肯相信,眼前这地狱恶鬼一般的怨尸,会同多年前那位目光坚毅仙风道骨的清洛道长是同一个人。
“师兄,你怎么了?!”
连云濯这样的外人看了都尚且不可置信,窗外立在街上的段昭英,更是呆呆愣当场,发出不可置信的悲鸣:“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阿英啊!”
“杀、杀、杀!”
然而怨尸既已成,哪里能还认得什么亲人师友,眼见一活人站于空荡街上,清洛“呲啦”一声提起堪堪坠地的浮生剑,快步冲来直刺向段昭英。
“段道长小心!清洛道长已被怨气附体,认不得人了!”
到底在南诏一行中还算有些交情,情况紧急之下也不能弃人不顾,云濯忙和身后的司徒凛对视一眼,当下一前一后翻出了窗子,纷纷落在街上。
可谁知还不待二人冲上去,清洛早已先行跃至段昭英身前一丈处,右手一挥于浮生上凝起灵力,向那小道士颈侧挥砍。
呲啦——
眼见着犀利剑锋破风而来,又被云濯言语一激,段昭英终于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眉心一皱,侧身任清洛削下半块衣袖,反手借机拔出背上的澜霜。
霎时,兵刃交锋之音清脆回荡,两道清冷剑气僵持不下,是澜霜正将浮生格挡在那道士胸前。
云濯暗松一口气,同时手上未歇,自袖摆放出几只机关蜂,任它们悄悄停落于清洛肩上时一击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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