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领她到圣祖尚未封棺的梓宫前看,只见圣祖的遗蜕旁放着一条显是齐发根剪下的乌黑发辫。
石芳华晃了晃,被不知何时也走过来胤禩扶了一把才站稳,颤声道:“这,这是……”
胤禛面无表情道:“除了二哥,谁敢擅动圣祖梓宫?昨日他是最晚离开灵堂的一个。”他当时想留下来陪他,他却说想一个人再静一会儿。
石芳华喃喃问:“他现在在哪里?”
胤禛的声音也是平板的:“我已去了养心殿,养心殿的人说他昨晚不在。已经着人去找了。今日封棺,八弟起来的早,先到这里看见了这个。”
昨日是回煞之日,因此所有人都避回了自己的宫室避煞,没有聚在一起守灵,因此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幸而还不到举哀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胤禩一个。
石芳华认得那头发,即使它被剪了下来。甚至认得辩稍的白绳结,那是从前养心殿大太监张景初的手艺。
胤禛当然也知道那是谁的头发,他支开了所有人,难道会把别人的头发放进父亲的灵柩里?
连胤禩也心知肚明。
一时三人心中都翻腾着世祖旧事(1),沉默了良久,胤禩道:“四哥,怎么办?再过一会儿举哀的人就都该来了,看见这头发怎么解释?二哥不在,又怎么办?”
胤禛道:“该怎么办怎么办,有资格走到梓宫前的人谁出去敢胡说八道?二哥自然是‘有恙’了。”
又是一阵沉默,胤禩又道:“二嫂,四哥,二哥为何要如此?皇阿玛不在了,还有我们啊!他是不是对我们这些兄弟太失望了?”声音中有些微的哽咽。
他没有孩子,并未参加进在前些年的夺位斗争中,与众兄弟的关系都尚好,因此不惮于兄长面前表现出脆弱来。
胤禛怒道:“他对我们失望,我才对他失望呢……”一语未了双目中眼泪却夺眶而出。
石芳华茫然地回头看向殿外,只见飞雪漠漠压着黄瓦朱墙,知道白天从这里望出去一定是重重宫殿浩如烟海,整个北京城都尽在脚底。至高无上,又冰冷毫无人气。只觉得空旷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1)指清世祖福临出家的秘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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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45、门前岁岁生灵草,人采食之多不老 ...
胤礽在看信,修长的手指拈着信笺微微而笑,俊美的面容在六月伦敦的熏风里好似一幅画。
沈廷文懒懒从背后圈住他的脖子,道:“谁的信,笑什么?”
胤礽眉梢眼角仍暂留着那个有些奇异的笑意:“胤禛的信,他说我的陵寝完工了。”
沈廷文愣了下,不自觉稍稍坐直了些,顿了下,道:“是了。从昌平三年至今,二十六年,终于建成了。”
又过了片刻,方始调笑道,“‘圣天子孝先天下,首重山陵。’万年吉壌‘开福祉隆基,绵万年之景运’,这可是大事。当年汉唐盛世,帝陵都是倾国库岁入三分之一为之,茂陵建了五十三年,乾陵建了五十七年。太上皇开海禁,通万国,丝毫不逊于汉唐明主,这陵寝气派也不能差了。”说太上皇三个字声音软软拖长,带着调侃的意味。
胤礽淡然道:“说什么笑话,就大清如今的气象,怎及汉唐盛世十分之一?你说这些话不脸红,我听着还脸红呢。况且若陵寝建的好了国祚便千秋万代,这世间哪还有朝代更替?我死之后也不想葬入帝陵,我在哪儿死,就随地在哪儿火化了,而后把骨灰撒入海里便是。帝陵里是要放别的一些东西。”
沈廷文先是不爱听:“好好的说什么死、活的。”又奇怪,“你要往帝陵里放什么?你想法总是这般奇怪,一代帝王不入帝王陵,你也不怕爱新觉罗家祖宗怪你不孝?不怕圣祖怪你不孝?”
胤礽放下信笺,笑容里添了些满意的味道:“是一些比臭皮囊更值得花大代价保存起来的东西。爱新觉罗家的祖茔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而且,”他回过身来握住沈廷文的手,专注地注视着他,“你不想留我一撮骨灰同你合葬么?”
沈廷文一下怔住了,道:“你说什么?”
胤礽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我知道你是要回父母身边去的。”
沈廷文红了眼眶,猛然别过头去。
是的,他死之后是希望叶落归根的,生前不孝,死后骸骨却想长伴父母坟侧。严父慈母不在之后才觉出自己对高堂有多少亏欠,年轻时只觉得家族束缚欲死,简直不能呼吸。
但怎么舍得离开身边这个人?即使在死后已然无知无觉。
虽然已幸运至此,可以此生白首相伴,但酷乐猫购买仍止不住贪婪,冀望死后仍能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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