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死亡的描绘是非常吸引人的。古希腊时代的艺术家认为可以透过艺术的形式达到永生,但中世纪时期的观点却以为死是必然的,但只要诚心忏悔,在审判日依然可以得到救赎而上天堂,於是原本腐败的尸体透过此种『复活』程序得以进入一崭新、奇妙的境界……基督教不只产生神学上的转变,并对许多异教起了很大的作用。甚至对西方艺术而言,也具有深切的影响。它采用了公元前四世纪至公元前一世纪的希腊文明与罗马时代的写实主义,然後将之……"
突地他住了嘴,笑了。"一谈到这个话题我就没完没了,可能会让你觉得很无趣,真抱歉。"
"没关系,我不觉得乏味。"亚当鼓励他。"不过,从古典艺术转换到中世纪艺术可是个大跳跃,是什麽让你改变主意的呢?"
丹尼尔投以感激的眼神,彷佛遇见了一个能理解他的非学术研究者。"在我大学的最後一年,我在约克郡念艺术史。当时为了替我的毕业论文找题材,我跟一些朋友去了西班牙,我是专门去看那些马赛克画和壁画,他们则是去喝桑格里厄汽酒、跟女服务生调情。在巴塞隆纳的国立加泰隆尼亚美术馆,就是那个盖在山坡上的博物馆──你去过吗?"
亚当摇摇头。
"噢,你一定要去看看。那里真是太惊人了。"丹尼尔边赞叹边比出夸张的手势,差点没把酒杯给打翻。"总之,那儿有从加泰隆尼亚地区的教堂取来的罗马式湿壁画:他们直接把教堂里头的半圆壁龛和整片墙壁都给搬了过去。真的很漂亮。我花了半个小时坐在一幅绘有一对撒拉芬和火轮的图画前静静地欣赏。我以前从来没看过撒拉芬──也就是炽天使──那次的经验简直让我心醉神驰。"
"所以你就改变了信仰?"
丹尼尔听出这个双关语不禁莞尔。"没错。我回到家之後就将原来的毕业论文赶紧写完,不过我把研究主题稍微转移到壁画上。我的指导教授告诉我,考尔陶德学院有开设壁画维护的硕士班,只要具有大学学位就可报名,但是他们每三年只招收八位学生。因此我先去旅行一年,在法国参与了一项教堂修复的计画,取得一些实务经验後再去申请修读。"
他耸耸肩,脸上还挂著笑。"他们收我了。然後我就到这里来了。"
亚当觉得很讶异。"难道你不想继续研究西班牙的炽天使?"
"他们的相关记载已经有很多了,而我想研究的是更为本土性的。中世纪英国墙壁彩绘几乎都是跟宗教有关,况且,基於宗教改革和气候因素,大部分皆急需修补。"丹尼尔抬头,好奇心陡然兴起。"这让我想到一件事……你说过会把你的家族历史还有礼拜堂之所以在宗教改革时幸免於难的原因都告诉我的。"
"我是这麽说过。"亚当给他倒了酒。"不过这些故事不适合在晚餐时间说,或许等一下再告诉你吧。"
"我真的想知道。"
亚当笑著说:"再等会儿。"
用完晚餐,亚当提议到大厅休息。丹尼尔还未仔细参观城堡内部,於是打算藉此机会将大厅好好浏览一番。
大厅在二楼,长度占满整座要塞,有高耸的天花板,屋架是哥德式建筑中常见的悬挑式拱形支撑,还有两座壁炉、六扇垂挂著深黑色厚呢帘幕的窗子。有个法式支形吊灯低垂在屋子正中,另外的光源则来自於安放在窗户间的墙上的烛台,还有几个散置在地板上的上射灯。
丹尼尔在心中想像,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是在十三世纪该是怎样的画面:脏物散在铺石地板上,被烟火薰的污黑的墙壁,烹调的油烟味混杂战士的汗臭味,居民的喊叫声加上婴儿啼哭声和狗吠叫声。
此刻,四周一片安静,墙上挂著战利品:鹿角和狮头。狮子的双眼无神地凝视著前方。在第二个壁炉上则陈列了一对不锋利的剑,炉栅内立著一个蓝白花纹的大花瓶。地板一尘不染,铺著不拘一格的各式地毯。大厅远远的另一头有一架平台型钢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大厅的北侧点著烛火,亚当走进大厅,坐在靠近炉床的两把扶手椅中的一把。壁炉对面有一架放满靠垫的躺椅,家具环绕著正中一块羊毛地毯,地毯由乳黄和天蓝两色构成,上头的图案是一只在天顶翱翔的龙。
"那是中国龙。"亚当发觉到丹尼尔的目光。"不是你们的飞龙。"
丹尼尔笑了。他两手插在裤袋里犹豫著,身旁的壁火散发出温暖的热气,彷佛在邀请他坐下。他想应该可以就这样坐下,可是又觉得不太恰当。即使亚当不用他的头衔,他还是贵族,而自己只是客人。礼貌让他变得拘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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