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人查不出,也不想查,但周允晟拥有008,想要找到真相是轻而易举的事。通过搜索史料库,他发现帕洛切夫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他是卡兰斯高中时期的同学,两人关系非常亲密,但在他们毕业的时候,帕洛切夫因为受不了家人的虐待自杀了。从他死亡的那天开始,卡兰斯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花费在了谱曲上,曲子完成并公演的第二天,他也同样选择了自杀。
用毕生心血来向一个亡魂致敬,并义无反顾的追随他而去,那是怎样一份厚重的感情?仅仅只是单纯的朋友吗?周允晟并不这么认为,根据当地的医疗记录显示,帕洛切夫曾经被家人送入精神病院治疗,原因是爱上了同性。在那个年代,同性恋者得不到丝毫尊重,一经发现就会被整个社会排斥。
帕洛切夫遭受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才会选择死亡?而卡兰斯,他的爱人,又是怎样在无尽的绝望中坚持下来?《致帕洛切夫》的旋律为何至始至终那么狂暴,真的只是为了表达失去爱人的痛苦?
不,应该还有怨恨,反抗,谴责,谴责这个残忍无情的社会毁掉了他们幸福的可能,毁掉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交织在狂暴旋律中的情感只有纯粹的爱和恨,两者合二为一变成毁灭。
在爱人死后卡兰斯真正想做的事其实是毁灭这个残忍的世界,但他没有能力付诸行动,只能把无尽的爱恨谱写成旋律,宣泄给所有的听众,甚至于连帕洛切夫,他都是心存怨恨的,恨他抛下他独自面对死亡。
当听众因为受不了刺激而谩骂退场时,他的心情应该很痛快淋漓吧,所以他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开这个世界。
当时的乐评人何其敏锐,他们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首魔鬼的音乐,因为毁灭和死亡是它的主旋律。
想到这里,周允晟深吸口气,用力按下第一个音符。他也曾经历过最热烈的爱情,最痛苦的折磨;也曾在看不见尽头的绝望中拼命挣扎,想要反抗这个残忍无情的世界。当爱人将他抛回本体独自赴死时,他也同样的恨他,却也撕心裂肺的爱他。
卡兰斯的心情,他感同身受。
台下的评委和听众在忍受了长久的寂静后都在等待他胆怯退场,却没料到他不动则已,一动竟如此雷霆万钧。随着第一个高昂的音符迸溅而出,一段又一段极其厚重,尖锐、不和谐的旋律像山岳崩塌一般滚滚袭来。
少年快速地,猛烈地敲击琴键,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都爆出一条条青筋,脸上带着狰狞而又痛苦的表情。他脊背忽而绷直,忽而又颓然弯曲,发丝随着摆动的头颅在光柱中划下一道道痕迹。他指尖迅速从这一头滑到那一头,用快得肉眼难辨的速度将挤满了一个小节的三百多个音符一一敲击出来。
高昂的琴音连续不断的撞击听众的耳膜,直入心脏,让他们感到恐惧不安的同时又觉得痛苦而压抑,仿佛有一双手捂住了口鼻,令他们陷入绝望的窒息。
少年显然比他们更痛苦也更绝望。因为深陷在琴音中不可自拔,他脸上布满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随着头颅的摆动洒落在手背和琴键上,在光柱中闪耀出晶莹的星点。
他咬紧牙关,重重压下最后一个音符,仿佛从地狱传来的乐音戛然而止。他双手无力的摆放在琴键上,粗重的喘息从听筒扩散出来,回荡在演奏厅的每一个角落。
台下安静的落针可闻,有人捂着胸口满脸惊惧,有人抿紧双唇默默流泪,还有人陷入呆滞无法抽离。直到今天,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原来音乐果真具备直击灵魂的力量,他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能让他们的灵魂感受到疼痛并因此而瑟瑟发抖。
“刁!刁爆了。”薛老四目瞪口呆。连他一个大老粗都能被少年的音乐震撼,更何况满厅的专业人士。
薛阎率先鼓掌,在他之后,掌声稀稀拉拉的响起,直至交汇成雷鸣。八位评委齐齐站起来大声叫好,脸颊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有生之年能听见如此纯粹的《致帕洛切夫》,他们死而无憾。
薛子轩挤开身边的听众奔上舞台,将少年紧紧拥入怀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他被他征服了,从身体到灵魂。
“安可!”台下的观众一批接一批的站起来,喝彩声交汇成滔天浪潮。
周允晟推开薛子轩向大家弯腰致敬,脸上还带着些许痛苦的神色。薛子轩脱掉白手套,为他擦拭满脸汗珠,然后再次热烈的拥抱他,骄傲的笑容全世界都能看见。
薛阎因为行动不便被卡在听众席上,只能脸色铁青的盯着台上。
“我要治腿。”他简短交代。
“啊?不是说不想治吗?”薛老四先是怔愣,看见跑上台与少年并肩站立的薛子轩,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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