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姐弟终于都参加了工作。事实上,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根本没什么出奇。很多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我们还算幸运的,至少都还有一份差强人意的收入,尽管辛苦了一些。
这些年,我们一家很少聚在一起,先是因为四处求学,后是因为在外地工作。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没有自己的房子。从我念初中开始,我们家就是租房子住,那种寄人篱下、今天不知明天在哪里、每年都要搬家的生活让我觉得非常可怕。
我弟弟参加工作以后,不吸烟、不喝酒、不赌博、不乱花一分钱。终于有了一些积蓄,就在老家县城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二手房子。十多年了,我们终于再一次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家。
而我弟弟为此付出的,是他工作后所有的存款,以及因为他不肯在城市里买房子准备结婚而和他分手的女朋友。
我和大姐支付了装修的费用和所有家具电器的费用,这个家,终于像个家了!
事隔十多年,我们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地在自家的房子里过春节。
我们也很认真地讨论了父母以后的赡养问题。
因为农村养老保险、医疗保险之类的也开始推广,我们这边有一个政策,年龄在五十五岁以下的农村户籍人员,一次性缴纳一笔保险费用之后,从六十岁开始,就可以和城镇户口的人员一样,每月领取一定数额的养老金。
我妈妈刚好在这个年龄界限一下,我们就帮她开通了一个账户,她的后半生,基本无忧了。但我爸爸,在政策出台的时候,刚好五十五岁,已经不符合条件了,他还想过篡改自己的年龄,但最终没有成功。于是我们商议,三姐弟每月支付他两百块的生活费。这个数目在大城市算不了什么,但相对于我们县城480块的最低工资标准来说,还算可以了。
但我爸爸先是不满意这个数额,要求我弟弟每月多付两百块,后来又说他活到六十五岁就要去死,要我们一次性把所有的生活费支付给他。再后来,他说他因为支持我们念书、因为做生意而亏空了十来万,要我们给他还债。
我们发生了一些争执,因为他的债务都是在我大学毕业以后才有的,而且,也不是做生意亏损的,而是赌博欠下的。
我们满心期待的一个大团圆春节,再一次不欢而散。
如今,我二十八岁,是这个社会的剩女一族。我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甚至,我连初恋都还没有过。
我妈妈总催我结婚,其实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敢。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遇到的那个人,和我爸爸一样,我该怎么办?
我不敢想象,我要和我妈妈一样,和一个男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地过一辈子。
我更加不敢想象,有一天,如果我结婚了,生小孩了,我的孩子在大年三十,不是怀着美好的心愿、做着香甜的美梦入睡,而是胆战心惊、甚至神经病似地窝在楼梯口祈祷父母不要在这个辞旧迎新、举国欢腾的时候吵架……”
“你问我恨不恨我父亲?不,我不恨他,相反,我觉得很庆幸。至少,他的债务才有十来万,而没有成百上千万,至少,所有的亲戚朋友和街坊邻居都不会再借钱给他,我们家不用承担新的债务。至少,他还没有去借高利贷,至少,他还没有把我们卖了去还钱,至少,我们一家子人都还活着……我很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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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年X月X日 阴
有些伤痛,可以随风吹散;有些伤痛,却会永远刻在心底。
有些人,就算他把你打得半死,你也不一定会在意;可有些人,哪怕他只是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话,你也会纠结一辈子。
当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们可以旁观,可以安慰,可以同情;
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其实没有任何人可以知道我们的心情,包括我们自己。
但我知道,和外人相比,来自于自己最亲密、最在乎的人的伤害,那份疼痛,会成几何级数倍增,让人几乎无法承受。
二十章 媒体风波(六)
“谢谢你送我回来。”赵乐坐在副驾驶座上,转过脸对林钲凯道谢。想一想,又说:“也谢谢你今天陪我。昨天因为心情不好,做了出格的事情,对不起!”
“嗯,你知道错了就行,以后悠着点,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脾气。”林钲凯淡淡地点头,打开车门送人。
赵乐咬咬下唇,欲言又止,在黑暗中慢吞吞踱回去了。
而林钲凯,则在回家后立即给“灰”的老板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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