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立刻递到顾修戈手里。
顾修戈从望远镜里观望前方的情况,但是视角有阻碍,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打头的几个日军,从声音上判断对方有不少汽车,但应该没有坦克等铁甲兵器。
刘文方才的话是贴着顾修戈耳朵说的,因此后方埋伏的士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看见自己的团座急得不时抬起望远镜并和副官刘文嘀嘀咕咕,也知道事情恐怕有变。不安的情况笼罩了整个山头。
“团座,打不了。”郭武说。他也看得懂旗语,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情况紧急,他已经来不及分析利弊了。打不了三个字是他全部的感受。不是他怕了,他是团中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精英的人,黄埔军校毕业,他的出身在这个杂牌军里格格不入,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他脑海中已经把即将发生的战斗模拟了一遍,无论他们占了多大的优势,也不可能以一当十地吃下即将到来的日军!这些利弊,他也根本不用分析,顾修戈虽然不是正规出身,可论起战斗经验,远远比他丰盛,只要顾修戈不是疯了,一定会比他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现在撤,还来得及!
顾修戈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犹豫,就下了结论:“我们有友军。”
郭武瞠目结舌。他刚才的计算,当然没有把对面山头的伪军算进去。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有把对方当成自己人,这场仗他已经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然而今天伪军也来了一两百人,如果把他们的战力也加上,就不是以一当十,而是以一当三,再占上地形和伏击的优势,想要克化日军一个大队,算不上天方夜谭。
可是……
“来不及了,团座!”别说对方是跟自己心不齐的伪军,就算是其他部队的国军,也不可能跟他们配合无间,他们要面对的艰险太难太难,这根本就是一场绝户仗!
郭武把目光投向刘文,而刘文在顾修戈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就握紧了手中的枪,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随时准备在长官的命令下豁出性命去。
郭武和刘文跟随顾修戈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他们作为顾修戈的左右手,对于顾修戈这个人几乎是盲目的崇拜着。顾修戈带着他们打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仗,最后都把他们从枪林弹雨中活着带了出来。他们和顾修戈也不是没有过争执,不过那都是在上战场前的,只要到了战场上,顾修戈说的话就是皇命,他们没有任何疑虑地去遵守着。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认识了张小苗的那支民兵队伍之后,刘文对顾修戈的反抗越来越多,有一段时间里,顾修戈的任何决策刘文几乎都会反驳。可是那时候,郭武还是站在顾修戈这边的。因为他知道,刘文的焦虑更多的是来自顾修戈对于张小苗个人的情感上,那种莫名的亲近和信赖以及不忍心让刘文不能控制的焦躁。郭武是理智的,他对于顾修戈的不满来自于顾修戈的不理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刘文又回到了当初,把顾修戈当成自己的天,对于顾修戈的疯狂照单全收,再也没有任何自我。
“撤吧。”郭武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送死。
顾修戈皱着眉头,不置可否。他仅存的理智和疯狂正在天人交战。
传令兵问顾修戈:“团座,要不要给对面……”
顾修戈抬手制止了他。
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日军汽车的轰鸣声已经近在耳边了,用肉眼都能看见前方黑压压的日军队伍。
突然间,对面的山头开始有些骚乱了,不少枝桠颤动着,是埋伏的伪军开始慌乱。他们的情报并不完全来自于国军,他们和国军之间的信任关系是丝线维系着的,顾修戈是想打仗想疯了才放下了对他们的戒心,却不代表他们不会防着顾修戈。他们也有自己的斥候,更何况日军已经开近了,有眼睛的人自己就能看见等待着他们的到底是怎样规模的一场战斗。
突然间,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是从峡口对面响起的,然而子弹的爆炸却是在峡口的这边——子弹正集中刘文前方的土堆,一阵尘土扬起,刘文惊得跌入壕中,立刻被身边的士兵扶了起来。
刘文不可思议:“他们疯了?!”
这声枪响惊动了正在前行的日军,日军的排头兵立刻做出反应,举枪上膛,瞄准峡口的两侧,嘴里大声呼喊着日语,训练有素的日军迅速停止了前行,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伪军射来的那发子弹,或许是自以为遭受到了欺骗而射出的愤怒的子弹,或许是慌乱之时枪支走火,究竟如何,顾修戈等人已经无从知晓了。而就在枪声响起之后,对面阵地的骚动迅速扩大,却并不是向着靠近的日军扑去,而是丢盔卸甲地从战场上逃离。用来掩护的枝叶被溃散的伪军丢弃,他们甚至除了误发的那一枪子弹之外再也没有开一枪,也失去了秩序,大批士兵从战壕里跳出来直接溃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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