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陆知处无意识地想要掀去覆在自己身上的被褥,手才刚伸出去却被陡然转住,又塞进被子里,紧接着额头被盖上一块湿毛巾,冰凉的感觉瞬间渗透全身,他舒服地长叹口气,痛苦的缓解让身体得以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他很想对盖毛巾的那个人说,你没有拧gān的毛巾水还在顺着我的太阳xué流入鬓发……
钟旻看着这个认识以来从未生过病的人,现在却躺在chuáng上拧着眉头,一个突如其来的疾病将他折腾至此,坚韧俊朗的脸此刻蒙上一层病态的脆弱,心qíng五味杂陈,说没有后悔是假的。
因为这有一半是自己造成的。
明知道他在陈江那里脸色已经不是很好,却还在一言不合的时候抛下他独自走了,现在那苍白的脸色无不昭示着自己的错。
想起自己本来已经开到一半的路程,如果不是心血来cháo又倒回去,才看见他昏睡在石椅上,现在恐怕就不止感冒那么简单了。
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那带着异样高温的脸颊,因为发烧而反显红润的薄唇,目光则不曾稍离,望着chuáng上仿佛沉睡在另一个世界的男人,钟旻眼底有种淡淡的感qíng在流转……
陆知处是被食物的香味诱醒过来的,虽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jīng神明显好了许多,陆知处扶着额头慢慢坐起身,耳边传来开门声,抬头一看,居然是张绍。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印象里自己昏睡的时候好象是钟旻将他弄回来的,难道是他搞错了?
张绍见状以为他还不舒服,忙道:“诶,你别下chuáng了,先喝点粥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揉了揉眉心,陆知处微微苦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碗,舀起来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错。“你做的?”
张绍呵呵一笑。“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会煮饭了?”
陆知处却差点呛到。“钟旻煮的?”
“好象是吧,早上回来的时候就有了,还热着,所以我正好拿来借花献佛,呵呵。”
“那他呢?”
张绍奇道:“怎么,二少没跟你说吗,他回内地去了。”
陆知处一怔。
张绍不知内qíng,接着笑了起来:“不用担心,二少已经jiāo代过了,如果你暂时不打算回去的话可以留下来,正好,我这还缺个熟知内地法律的人呢,你不嫌屈尊的话,以就要仰赖你陆大律师了……”
听着张绍的调侃,陆知处却陡然沉默下来,神色寂然,让人捉摸不透。
萧鸣在机场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钟旻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却只有一个人?
心下诧异,他迎了上去。“老板。”
钟旻微微颔首。
萧鸣忍不住朝他身后多看了几眼,,又忍不住问道:“陆律师没回来?”
“他暂时不回来了,我留他在那边帮忙处理日文的事务。”钟旻的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萧鸣还是从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那明天的发布会……”
“照开。”他淡淡道,不容更改。
萧鸣则咯噔一声在心里打了鼓,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自从杨浩出来澄清一切之后,他就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打了无数次电话,所传来的也只是那个冰冷的女声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空号的讯息,即使陆知处试图采取另外的途径去寻找,却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遇到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有事吗?”陆知处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子,淡淡发问。
年轻的脸庞上清丽如昔,只是彼此面对,早已没有了当初那份激dàng的感qíng。
何素因微微抬起头,几缕乌发散落在洁白的额头上,更显得脸庞秀美,曾几何时,这是陆知处最喜欢看的姿态。
“没事就不能来吗?”她轻轻一笑,红唇带起一抹优雅的弧度。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地址?”陆知处抿了抿唇,刚恢复一点jīng神的身体没什么心思应付她。
“想要找的话自然就找得到了,”何素因看着他,眉间微蹙起,仿佛带着无限忧愁,却再也无法让他心动半分。“你过得还好吗?”
“不错。”陆知处神色淡淡,不再说话,只等着她开口。
何素因咬了咬唇,也不再故作笑颜,收敛了一切表qíng的脸显得没有生气。“杨浩来过你这里吗?”
“没有。”她的问题让陆知处暗自皱眉,两人果然闹翻了吗?
没料到他会答得如此之快,何素因愣了愣,随即苦笑道:“知处,我知道你还在为以前的事qíng介怀,但毕竟已经是过去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陆知处的表qíng冷下几分,略带讥诮。“你说得不错,过去的早就过去,我不想再提,你是他的妻子,难道他去哪里不会告诉你吗,还要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问我?”
“你果然知道他在哪里,他来找过你是不是?”她急切地出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抓住陆的手臂,却被他退开半步轻易避开。
“他想躲起来的时候任何人也找不到他。”他微拧起眉,觉得眼前的女子仿佛有种即将要失去理智的征兆。“你走吧,他没有来过我这里。”
何素因怔怔地望着他,语调几近失神。“你还在记恨我吗,当年我不是故意的……”
陆知处打断了她,“我没有记恨任何人,而且,”顿了顿,“你也不值得我记恨。”
“是了,就是这种语气,”她忽然笑了起来,“看似轻描淡写,却又种深入到骨子里的轻蔑,你为什么总是能作出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年也是,明明看见我和杨浩躺在同一张chuáng上,明明事实俱在了,却还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现在也是,他为了你弄得身败名裂,你呢,却只敢躲在这里安然度日而已吗?”
“你接近我也不过是是为了更接近杨浩,所以现在一切的后果都是你当初那个错误的延续,所以,你没有资格去埋怨任何人。”
“好,我错在用错了手段,”何素因怆笑着,厉声道:“但杨浩又有什么错,难道他错在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吗!”
陆知处神色不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吃惊。“你是在质问我吗?”
何素因不答反笑,“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难道你以为你还能重返荣华没,像钟旻那种不择手段的人,一旦你没有用处了,只会像丢开一枚棋子那样地丢开你!”
他有点啼笑皆非,钟旻的脸上是写着刻薄寡恩四个字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他不会有好下场呢?虽然这样想,面上依旧波澜不兴。“这些事qíng不是你该考虑的了,我不想再追究过去的事qíng,但从今以后,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何素因绝望了。自己的话非但不能撼动他半分,就连来到这里的目的--询问杨浩下落,也没有达到。难道这么多年的努力注定到头来只是一场梦而已吗?
回想起杨浩的决绝离去,和陆知处如今的冷淡,一股忿恨的qíng绪陡然从心底涌了出来,如同河水超过了临界点终于绝堤泛滥,促使她做出了玉石俱焚的举动。
眼前银光闪过的时候,陆知处确实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手上很快多了一道深及见骨的伤痕,那边何素因的刀子却不见任何滞缓,还是直直而凶猛地朝他压过来。
刚从外面回来的张绍看到眼前一幕,震愕不过几秒,很快反应过来,冲了过去。
“你没事吧?”
陆知处按着流血不止的手摇摇头,失血的脸色有点苍白,他指着倒在地上的何素因。“送她到医院吧。”
张绍打了电话,又找来药箱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安顿好一切,这才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不小心被刺到。”陆知处淡淡道,不想多说。
张绍查看了一下何素因,发现她只是昏迷而已,并没有大碍,反观陆知处,却是一身láng狈。
“要告她吗?”
“不了,但她的jīng神不是很稳定,我希望能够让她长期在那里疗养。”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钟旻说的是对的,当初没有彻底断绝何素因的妄念,才会惹来今天的事qíng。
名为疗养,实际上与软禁差不多,都能慢慢消磨掉对方的jīng神和意志,这是现代人发明出来另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
张绍一听就明白了,他点点头,话题没有在这上面逗留多久。
等救护车开来将何素因载走,陆知处也到医院又重新消毒包扎了一次,两人站在医院外的花坛,张绍才缓缓开口,神色凝重。
“钟老爷子好象病倒了。”
陆知处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我是今天早上才听到的消息,已经跟二少提过,不过他好象已经知道了。”
陆知处想起上次在别墅外面他和华虎说话时钟旻接的一个电话,回来时脸色不对,想必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他怎么说?”
张绍摇头。“没说什么,只说了他会留意,但是钟氏内部现在已经开始有很不寻常的骚动了。”
见到陆知处转头望向自己,他沉声续道:“钟泓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国,又趁这次机会争取到钟沁的支持,一脚踢开钟京平,加上现任总裁钟鸿钧是他父亲,所以钟泓现在可以说掌握了大半个钟氏。”
钟氏内部那些元老里有钟旻的人,那人亦知道张绍是钟旻的心腹大将,所以很多消息都会通过他告知钟旻。
陆知处闻言拧起眉,也意识到事态的不妙。“难道钟旻真的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把发布会那件事先做完再来处理这边的麻烦,”张绍叹了口气,“二少说了,他相信钟老爷子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
陆知处没再说话,微抿的薄唇依旧有点灰白,却映得侧脸更显坚韧,张绍让他去吃点东西,医生也建议他最好留院查看,但都被他拒绝了。
沉默许久,终于抬起头。
“帮我订一下机票吧,我今天就回去。”
一室静籁。
钟旻独自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阖上眼,双手jiāo握着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气氛愈发悠闲怡然,表qíng也就愈发莫测。
“老板……”萧鸣刚从外面进来,见状也停止了声音。
“什么事?”钟旻睁开眼,锐利依旧。
“新闻发布会就快开始,会厅已经布置好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准备吧。”
萧鸣打量着他滴水不漏的神qíng,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律师没来不要紧吗?”
“没关系。”淡淡地说完这三个字,钟旻重又闭上眼,仿佛在思量着某些事qíng,萧鸣不敢再惊扰他,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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