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再看会资料,已经是晚上十点。
这里是三十二楼,外面本来就不甚吵闹,现在则显得更静,想必所有人都已经回去了。
稍稍舒展一下筋骨,陆知处站起身,也准备回去。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爆响,沉闷而短暂,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陆知处心头一跳。
第4章
低低的爆炸声来得突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刺耳。
而裴宁口中送汤的到现在还没有上来,或许已经迷了路?
陆知处轻轻旋开门,外面的灯时暗时明,光线也不是很足,更添诡异,微微皱眉,他关上门,朝外面走去。
他所在的地方离电梯有一段距离,需要穿过一个颇具空间的议事大厅还有其他一些办公室,此时走到外面,竟是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依稀听得见。
灯光依旧很昏暗,他没戴眼镜,周围越发看不清楚,只能走得更慢。
经过钟旻办公室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去,桧木门紧闭着,想必人早就走了。
正想往前走,原本就昏暗的灯突然就全灭了。
眼睛无法适应突如其来全无光线的四周,成了名副其实的伸手不见五指。
陆知处停住脚步,任漫天黑暗将自己包围,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见。
不似灯泡裂开的爆炸声,还有突然的停电,这一切,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诡异。
傻瓜都闻得出这里面不寻常的气息。
等到双眼稍微看得清模糊的物体,他又摸索着墙壁一步步往前,移向电梯的方向。
黑影从眼前闪过的时候,陆知处恰好走到会议厅门口,未及反应,后背被用力一扯,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后倾倒,完全跌入里面。
身后的门被关上。
踉跄着跌进来,还没来得及站稳,颈间大动脉处已压下一股属于无机质的冰凉,陆知处顿时全身僵硬,如坠寒窖。
黑暗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僵持着。
陆知处只觉得冷汗一点点浸透了后背,还得qiáng压下急促的气息,保持冷静。
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的念头,竟是如果就这样死了,不知算不算因公受伤,有没有额外嘉奖?
心中暗自苦笑,天知道他来到这里连一星期都不够,怎么会这样鸿运当头。
半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压得不能再低的低沉,带了几分刻意的惊慌。
“你,你是要钱还是……”
趁那人似乎在听着自己说话的的瞬间,陆知处立时发难。
腰间一沉,手肘微曲猛力撞向身后,只听见闷哼一声,还有刀刃跌落在地的声音。
这才转身,正yù擒住来人,却撞上那双在黑暗中灼灼的眸色,不由一怔。
愤怒从眼中一闪而过,钟旻勉力想要撑起身体,却刚好碰到伤处,痛得龇牙。
幸而这里有很好的隔音设备,加上桧木门极坚固,外面即使还有人在,一时半刻也闯不进来。
终于沉不住气要下手了么?
讽刺一笑,也怪自己疏忽大意,没去注意那送外面的可疑,想也不想就打开了饭盒。
活该被炸,幸好反应得快,只伤到肩臂而已。
他料想凶手或许还没走,所以才躲到这里,伺机再叫人来,只是没想到这么晚公司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陆知处只觉得那双眸子有些熟悉,心念电转,已经知道是谁了,却吃惊不小。
钟旻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还会在这里,看他的样子好象还受了伤?
伸手扶住他,那人也毫不客气地将全身大半重量全压向他,触手一片粘湿,似乎还有淡淡腥膻飘入鼻翼。
“怎么回事?”陆知处转过头。
钟旻似乎不太愿意回答他,半晌才低声应道:“有人要杀我。”
陆知处立时没有再问下去了,自己果然倒霉而又无辜。
“你没事吧?”黑暗里竟也依稀得见那人苍白的脸色。
“死不了。”轻哼一声,带着浓浓的不满,陆知处也不知道他在不满些什么。
“想要我命的人现在也许还在外面。”暗哑而微喘,显然是失血的征兆。
陆知处拧眉,不愿坐以待毙。“外面有没有警铃之类的?”
“有,出了这门向右拐楼梯口门后有个报警器,不过你得确保自己能安全到达那里并活着按下那个按钮。”晶亮的眸子不因痛楚而失色,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话,却还是一贯的嘲讽口吻。
陆知处也不着恼,故意加重了手中力道,果然听到耳边传来抽气声。
“等到天亮也无所谓,你得确保你不会失血过多而死,我不介意落下一个嫌疑犯的污名。”
两人四目在黑暗中对上,愤怒,挑衅,不甘,讽刺,种种qíng绪jiāo织在一起,几乎可以看见半空中那剧烈碰撞的火花了。
半晌。
“我也去。”
“随你。”陆知处松开手,见他晃了一下,又加了句。“别连累我。”
“闭上你的乌鸦嘴。”钟旻忍无可忍,怒形于色。
未理他,轻轻打开了一条门fèng,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走了出去,钟旻很快跟上来,身手之敏捷全然不似受了伤的人。
两人顺着墙壁走得极快,只余下袜子的脚在大理石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黑暗能将一切淹没,却掩盖不了人心。
陆知处步步惊心,jīng神高度集中,视力本就不甚清晰,还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快到楼梯口时,他莫名地觉得不对劲,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钟旻依旧紧紧跟着,而在他身后,奇怪的反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恰好被陆知处捕捉到。
不及细想,狠狠将人推向一旁,然而当自己再想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肩胛传来一股凉意,紧接着是如同楔子般深深钉入血ròu的疼痛。
伸手想扶住墙,终究还是没扶住,身子晃了晃,天旋地转,眼前也完全看不见了,恶心yù呕。
陆知处知道自己非自主地做了一件傻事。
他很想笑。
钟旻毫无防备地撞上墙壁,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正想发作,耳边突然传来一下枪声,自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如同电影中的慢动作一般缓缓斜向另一边的墙壁,再缓缓滑下。
从拐角处透过来的微弱光线,依稀可以看见那雪白的墙壁上被拖出一道粗长而狰狞的血痕,触目惊心。
根本无暇去看开枪之人的模样,也看不清楚。
钟旻很快反应过来,那一瞬间,自己不知哪来的力量,硬是一把拽住那人往楼梯口扑倒。
不待站稳步伐,钟旻将楼梯口的合金逃生门飞快关上,拉下门锁,又狠狠按下门后的报警器。
霎时警铃大作,响彻大厦,只要不是死人都会被惊动。
他相信即使那凶手还在,也在急着逃命了,虽说那人是被雇来杀人的,但如今也没哪个人当真会为了钱不要命,拿到钱没命享受岂不白搭?
这才松了口气,知道刚才匆匆包扎的伤口又裂开了。
“醒醒,别睡了!”
咬牙撕下衬衫衣角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扎紧,自己痛归痛,还算皮ròu之伤而已,眼前这人如果不理他,等救护车来时只怕早已没命了。
再怎么说他也为自己挡了一枪。
昏沉的神智被拍得痛醒过来,睁眼便是钟旻又要向自己的脸拍下的魔掌,忙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软绵绵挡住。
“你报仇呐……”
肩头此时已经痛得麻木了,但眼皮却酸涩得撑不起来,陆知处身心俱疲,感觉当年答应杨浩父亲替杨浩坐牢的那一刻都没这么累过。
刚才还嘲笑钟旻,现在两个人一样láng狈了,难道是报应?
“笑什么?”钟旻莫名其妙,索xing就在他旁边坐下,等人来救。
摸了摸肩头,想必皮也翻出来了,灼痛的感觉一直未消,西装被血浸透粘在身体上,极不舒服,但他的注意力此刻大半放在旁边那人身上。
“为什么替我挡枪?”
自己和他非亲非故,仅仅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他利用他的才能为荣华做事,而他利用自己混口饭吃,社会上最常见的金钱jiāo易,泾渭分明。
“呵,不小心……”说笑般逸出口气,陆知处把头偏向一边,半开半闭的双眼望着他。
沉默片刻,钟旻换起另一个话题。“为什么要去坐牢?”
陆知处没有立刻回答,半边的脸隐入黑暗中,几乎融为一体。
“不要告诉我,咳,你没去查……”
“替人顶罪?为了钱?”贯有的讽刺口吻又冒出来了,但在话未落音便已察觉,钟旻稍稍一顿,掺入一点生硬的缓和。
“顶罪?”钟旻仿佛听见他一声嗤笑。“用的是别人的名字,不算顶罪……两年牢就能换一大笔钱,不是很,咳咳,划算么?”勉力撑起jīng神,他也知道钟旻正用话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要睡着,所以昏沉的脑袋始终尚存半丝清明。
“那人曾经是你最好的朋友。”
陆知处长长吐了口气,转头陷入沉默,摆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眼睛刚一闭上就又被拍醒,只能gān瞪着眼怒视那人。
钟旻眸光闪了闪,一丝可疑的笑意掠过。
“不想一睡不起就继续和我说话。”
“和你说话比不说还累。”费力翻了个白眼,这是陆知处彻底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道脸会不会被拍肿?
仿佛前半生没睡够的份都一齐补回来了。
睁眼便是一片雪白,淡淡消毒水味充斥其间,撇撇嘴,陆知处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医生说你至少还得躺上一星期。”
钟旻坐在旁边椅子上,右手包着重重纱布,但脸色显然比胡渣点点,嘴唇苍白的陆知处好多了。
眼角一瞥,一束淡雅的百合cha在chuáng头,平添几抹柔和。
钟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及时解答:“映水送来的。”
和这两兄妹扯上就没遇到过好事。
单手撑着想要坐起来,却终究只是力不从心地颓倒在枕头上,愈发láng狈。
钟旻在一旁看着,好整以暇。
淡淡哼笑一声,掩不住眉间憔悴。“大老板,在下我为你挡枪,好歹扶我一把吧。”
“我也是伤患。”钟旻不为所动,露出少有的笑容。“但看在你因公受伤的份上,我决定酬谢你。”
少了贯有的轻讽,却多了一分算计,让陆知处不祥感顿起,不觉皱眉。
钟旻收入眼中,心qíng莫名飞扬。
“荣华的法律顾问,如何?”
“这是个火坑,你确定是酬劳?”
“是火坑也是酬劳,就看你跳不跳。”一脸的云淡风轻,却不放过那人任何细微的反应。
即便在第一次看完那人详细资料之后,钟旻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十分的优秀,如果没有中间那两年的空白,想必现在即使算不上飞huáng腾达,也应该小有名气了吧。
自从陆知处推开他的那一瞬间,两人似友非敌,微妙淡淡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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