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尘中,但见为首的是个圆滚滚的胖子,天庭饱满,脸颊鼓出,连双唇都特别厚实些,仿佛被供奉在案上的神明,被油水滋养得格外丰润。
往左一看,是一名冷肃的青年,整个人如同冰凿雪雕似的,即使在马背上也溢出一股寒气,令人怀疑他的血液还会不会涌动。
往右一看,领衔的是一名丰神俊朗的小将,少年初开的眉眼如一柄刚出鞘的小刀,时不时甩出一道凌厉的眼神,但很快就泯然于一个谦和有礼的微笑中。
刘刺史细细观察去,中间那位必然就是才封了讨逆大将军的武三思,左边那个冰雪似的青年则是左卫将军裴源,而右边不必说,定是南安郡王李璟了。
这三位可都是天后器重的人才。
他忙不迭上去迎接:“下官见过武将军、裴将军、郡王爷。”
武三思被人搀扶着下了马,满腹的油水也跟着颤了颤,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利州口音:“不必见这些虚礼了,赶紧快给我们找个安营扎寨的地方才是,哎哟,我的腰……”
刘刺史一听这话,本来炽热的一颗心就凉了一半,向来行军打仗都是将军指挥统筹,哪有主帅甩手不干,要旁人指点江山的?
裴源也立即拦下他的话头:“安营扎寨,自有我们的调度,你们纠结的兵力,从此也要听从我们的安排,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刘刺史这才安下心来,心知这武三思不过是个挂名的主帅,旁边这两位才是正经论事的人。
天后近年来愈发提拔外戚,连带这么个草包也跟着鸡犬升天,做起了讨逆大将军了!
武三思哪里在乎他们的腹诽,按着自己腰使劲捶打:“快,快替我找个好一点的大夫,替我瞧瞧这是什么毛病……”
刘刺史虽然心中怨诽,但脸上却不露一丝痕迹:“下官这就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
几人一面说话,一面已经进了城。
裴源自去安排安营扎寨的事情,由武三思和李璟与刘刺史交洽着讨逆的事宜,其实谁都知道这个“讨逆大将军”是天后赏的功名,就连武三思也知道自己没有领兵打仗的本事,不过就当游山玩水一趟罢了。
几个藏在深山里的毛头子,还能真造反不成?
三万唐军,加上本地纠结的兵力,就是一人一脚,也把他那山寨踏平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让裴源和李璟领兵去攻下了萧家大寨,然后便大功告成,鸣鼓收兵,捷报长安。
刘刺史忙道:“这万万使不得,蜀道艰难,萧家军又藏在深山之中,如果合我们兵力去攻打,无异于失了天时地利,反叫他们可以打一个埋伏。”
“那他们总是要出来活动的吧,等他们出来之时,咱们再攻打过去,不就成了吗?”
这话倒算说到半个点子上了。
刘刺史愁眉不展:“难就难在他们到底预计先攻哪里,根据俘虏的招供,他们可能要先攻渝州,占据此地,坐地称王。”
武三思想得很简单:“既然他们要先攻渝州,那咱们固守渝州,不久可以来个一网打尽了吗?”
“可下官认为,这是敌方之诡计,不可以轻信。”
一个清朗的声音脱列而出。
武三思打量过去,瞧他的服制,不过是个八品的县丞,也不知道为何请他在这里商议大事。
他眉头一皱:“他一个小小县丞,怎么也在此处啊?”
顾安拱手道:“回禀大将军,萧家军的二当家萧勇正是在下官所在的奉节县赵家村所擒获,也是下官审问出他的供词,因为此事干系重大,所以不得不插嘴一句,还望大将军恕罪。”
“既然是你问出来的,为什么你又要说不可以相信?”
“萧勇的话,未必是谎话,但也未必就是真话。”顾安道,“如果他知道的情报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他所供出的自然也就是错的。”
这一层倒是在场诸人都未想到过的,也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听顾安分析利弊。
“奉节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所以只要拿下奉节,就足以与我唐军抗衡。而要攻陷这样一个城池,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
这一回,连武三思都竖起来耳朵,听评书一般,津津有味地听顾安陈述。
“他故意诱使我们屯兵渝州,如此一来,奉节不久成了一座空城了吗?再坚固的城池,没有士兵的守卫,也决计不可能守住。她这一招声东击西,可谓是上上之策。”
众人乍一听,都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间交头接耳地窃语起来。
“可万一敌人正是利用我们这种心态,偏偏就攻击渝州呢?”
第96章 鱼腹草
顾安放眼望去, 问话的是个身姿颀长的少年, 瞧着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一双高挺的眉峰下是一对明澈的眼, 眼中颇有几分审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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