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助教身在敌军寨中, 一定是有所把握, 才会放出这样的暗语。”李璟缓缓抚过身侧的佩剑, 眼睫低垂,筛下朗朗月光。
顾安盯着他忽明忽暗的眼睛, 试探地问道:“我们是否要将此事上报讨逆大将军?”
李璟沉思片刻:“不可, 一旦武将军得知此事, 一定会调兵遣将,固守城池, 三万唐军不动则已, 一动便会打草惊蛇。萧毅只要知道自己的计策暴露, 一定会藏头不出,和我们消耗下去。”
顾安也正是这个想法:“蜀道艰难,若敌守我攻, 是为下策。现在唯一的办法, 只有暗布伏兵, 等待萧毅的偷袭。”
说罢, 才亮出今天真正的目的:“敢问郡王爷, 这三万唐军之中, 有多少兵马可以听你的调度?”
李璟这才抬起眼眸,目光坦然:“三千而已。”
“已经比下官想得好很多了。”顾安早已算准了此事,三万唐军,能有一成听从李氏皇族,已经大大超过了他的预算。
能在武氏一掌大局的情况下拨出三千兵马,足见眼前这个少年深藏不漏的本事了。
“这三千兵马,能否借给下官一用?”
见对方微微踟蹰,顾安干脆把心一横:“倘若不能带来捷报,下官但凭郡王处置,绝无二话。”
见他态度坚决,李璟才缓缓一笑:“我这三千兵马得来不易,可不能轻易借给你……”
“那郡王爷是打算……”
“本王的兵马,自然由本王亲自调度。”李璟眉目一肃,语气锵然,“顾县丞,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
——
箫家大寨之中,灯火彻夜通明。
“当真?”萧毅久拧的眉头一松,指节凭空一敲,仿佛砰然落定一枚棋子,“咱们的探子可打探仔细了?”
“千真万确。”大胡子道,“三万唐军已经驻扎渝州城外,那为首的武狗正和刘狗醉生梦死哩!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萧毅五指一拢,狠狠地聚拢成拳:“二弟尚在大牢之中……”
大胡子急得直拍拳头:“大当家的,二当家是自愿牺牲的,你可不能白白让他枉送一条性命啊!”
萧毅仿佛被他一拳重重擂中心口,痛意之中,眼神遽然一狠:“你说得不错,若不是二弟,刘狗也未必就能相信那番说辞,现在他们都以为我们要攻渝州,唯有趁此机会,攻下奉节,才能对得起二弟的牺牲。”
大胡子赶紧道:“咱们三十条大船已经备好,只等大当家的一声令下,就可以直取奉节!”
萧毅沉思片刻,像是想起什么:“那两个小医官还是不肯供出麻醉散的方子?”
“那个叫吴议的倒是识抬举,已经供出了一半的方子,只是那个叫许捷的一身臭脾气,还跟老子顶嘴哩!不过大当家的放心,他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等咱们攻下了奉节,他知道了咱么萧家军的厉害,肯定就会老老实实交出方子了。”
萧毅歪头瞧着满脸得意的大胡子,心底忖度片刻,竟然笑出声来:“好个吴议,把你都耍了!”
大胡子还云里雾里:“大当家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萧毅笑意一敛,恨铁不成钢地横他一眼:“半个药方子也能算药方吗?他这是故意吊着你,怕你一刀子宰了那个姓许的!”
大胡子这才回过味来,嘴里吱吱哇哇地要去剁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却被萧毅一手拦住:“暂且不忙,你把这两人绑起来,一起带到船上。”
“咱们发兵打仗,带两个没用的肉包子干什么?”
“这种聪明人,能骗得了你,自然也能骗得过别人,把他留在寨子里,我不放心。”萧毅悠悠望着一地清亮的月光,眼神却似刀剑般锐利,“一旦他敢做出点什么……”
她将手掌往脖子上一横,做出一个“杀”的动作。
大胡子神色一震,很快反应过来:“一切但凭大当家的吩咐。”
两人计议一番,火速定下策来,立即拨动三十艘大船并五千精兵,趁着天色蒙蒙,取水路而下,直取奉节要害。
而被他们赶羊似的赶上船的吴议和许捷二人,只能匆匆地对视一眼,从对方沉重的眼神中感受到局势的紧张。
江面的晨雾尚未散去,粼粼波光折出破碎的初阳,恰似吴议和顾安出发来渝州的那一日。
江风低低拂过,逆流的鱼群隐隐浮动,如碎金浮光,细碎晶莹。
吴议在心底暗叹,来时虽然和顾安蹲在不见天日的舱底,但谈话间天南地北好不自在,现在确是被拷上了一副无形的刑具,时时刻刻地威胁着他身家性命。
也不知道他所传递出去的暗语,有没有被官府的人所察觉到。
奉节自秦汉以来,就有古名为鱼腹县,而捣碎鱼腹草,就暗示萧家军的目标是奉节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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