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壶。”他道。
容端雨瞧出端倪:“你今日是怎么了?”
容落云耍脾气般:“再来一壶!”等酒端来,他对着壶口痛饮,一口气全部饮尽。“姐姐。”他低声问,“你想爹娘吗?”
容端雨一怔,误会容落云是因为思念双亲。她被勾起伤心事,当着众人却无法言说,只得拍一拍对方的肩膀。
容落云苦笑一声,笑意褪去后说道:“朝暮楼只有酒壶不成?给我端酒坛上来。”
待酒坛一到,他拎着坛口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二楼栏杆上。仰身倚柱,一副半醉的姿态,擎着酒坛往嘴里灌。
他喝光一坛,微醉变成大醉,双眼睁合泛起一片金星。
那片闪烁星光里,一道身影若隐若现,是霍临风。
霍临风出现做甚?又要对他胡诌什么?胡诌出一场血海深仇还不够吗?
容落云半阖眼睛,里头蒙着一层晶亮的泪水,凝成一滴,摇摇欲坠地挂在眼睑处。“爹,娘。”他好似梦呓一般,却又带着万分的小心,“他在骗我,对不对?”
十七年来,他从未怀疑过双亲之死,如今告诉他凶手另有其人?
定北侯……霍钊……杀他爹娘的人怎会是霍临风的父亲?!
容落云凭栏起身,踉踉跄跄地沿着围廊行走,抢只酒壶,夺只酒坛,一路边走边饮。行至楼梯,拾阶而上,于无人拐角处停下。
他仰脸朝上看:“你这回小心些,莫撞到我。”
咕咚坐在阶上,他喃喃道:“再故意丢下帕子,我捡到定不归还。”
容落云自言自语,说两句便饮几口酒,饮尽后抱着坛子发呆。他已经酩酊大醉,最后闭目俯首,把脸埋在坛口中睡着了。
约莫寅时,他被人抬回四楼上房,醉得好似一滩烂泥。
一觉睡到午后,容落云醒来时头昏脑涨,神思仍未清明。吱呀一声,容端雨捧着解酒汤进来,停在床边垂眸看他。
他躺着不动,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姐姐”。
容端雨坐下:“醉得不成样子,吓坏我了。”搅动碗中汤水,轻声细语地责备,“从未见你这般过,有何事不痛快,偏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容落云醉意难消:“姐,你想爹娘吗?”
又是这一问,容端雨摇摇头:“不想。总想的话,日子没办法过的。”她看向对方,猜测道,“你在为报仇之事烦恼吗?”
容落云反应极大,一猛子坐起身,将那碗解酒汤碰翻。“没错,我在烦恼报仇。”他扣住容端雨的肩膀,语气疯癫,“姐姐,你知道吗?原来杀死爹娘的凶手另有其人。”
容端雨挣扎起身:“你醉了,我再去煮一碗。”
对方朝外走,容落云偏头望着,说道:“是霍钊杀的。”只这一句,容端雨顿住回头,愕然地朝他看来。
他忽然一笑:“霍临风亲口承认,是霍钊杀的!”
容落云断断续续地讲述,因为酒醉而口齿不清、颠三倒四。所有话都是霍临风昨日讲的,他原本以为喝醉就能忘记,没想到记得那么清楚。
“姐姐,我不孝。”他霎时染上哭腔,“我对不起爹娘。”
容端雨急道:“与你何干?”
容落云说:“许久了……我喜欢霍临风。”
愕然还未褪去,容端雨脸上的血色倒是褪个干净,嘴唇张合,她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喜欢”是何意?又是哪一种“喜欢”?!
容落云垂下头,神情恍如痴儿,口中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受了天大的刺激,当时平静无澜,几坛酒一浇,几句话一说,眼下便发作了。
他赤足下床,走到榻边推开窗子。
他想去河边,索性纵身飞下。
容端雨尖叫一声,朝暮楼外顿时乱成一团。
半柱香的工夫,一名侍卫策马骋入军营,直奔将军帐中。
霍临风立在沙盘图前,向来是上级等属下禀报,他却急不可待,抬眸便问:“容落云回不凡宫了?”
侍卫抱拳:“他……跳楼了。”
“什么?!”霍临风险些拔剑,“把话说清楚!”
侍卫忙道:“容落云昨夜未走,午后才露面,谁知是从朝暮楼跳下。”眼看将军要吃人,后退半步补充,“他并非寻死,倒犹如发疯一般,跳下楼后向河岸跑去,整个人泡在河中自言自语。”
霍临风问:“他有没有受伤?!”
侍卫答:“因为赤足,仅双脚擦伤一些。”
霍临风心疼得来回踱步,脑中尽是对方描述的景象。如斯傲雪欺霜的人物,醉醺醺,疯癫颠,青天白日从楼中跃下,赤着双足跑入河中,河畔浣衣的,摇橹的,要对他如何指指点点?
他不忍再想,吩咐道:“去不凡宫找陆准和刁玉良,让他们尽快接容落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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