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临风给容落云拧袖子,拧完去捞衣摆,发现那脚上仅剩一只绫鞋。容落云有些尴尬,支吾道:“掉在水里了……”
霍临风笑起来,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笑罢,扯一块衣角蹲下身去,将容落云的赤足包住。“别!”容落云顿时惊慌,“你快起来,好些人看见……”
“怕什么。”霍临风包好起身,“被淹了正伤心,谁有心思打量咱们。”
话音刚落,小蒲庄的民户纷纷涌来,有的作揖,有的抱拳,道谢声震得水波荡漾。霍临风明显一怔,僵着,眸子里甚至闪烁着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谁来这西乾岭做官,百姓都是无所谓的。
他在塞北城中随便一逛,唤他小侯爷的,送他吃食的,邀他喝酒的,老孺们更是亲娘一般担忧他的伤情。可这里并非塞北,他也无仗可打,只默默做自己的将军。
此刻被簇拥着,无溢美之词,尽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他有些恍然,悄么声地多了一份归属的感觉。
随后,霍临风安排人手设登记处,凡是房屋受损严重的,登记后安排暂住的地方,并按人口领取抚恤的银钱。
城中的各队将士、弟子,全都累坏了,原本暗暗窥视的百姓,逐渐开了门,招一招手,为辛苦的众人递一碗解渴的茶水。
容落云饮尽半碗,问:“大娘,几时了?”
大娘道:“申时过去一半了。”
不问还好,一问得知午后过半,肚腹顿觉空虚。巡查完最后几条街,拐入巷中,整队人累得席地休息。
容落云坐在一户人家门外,石阶冰凉,坐下不禁一颤。霍临风挨着他,啪嗒几声,脱下厚重的铠甲,然后身子一歪躺在阶上。
“堂堂将军,成何体统。”容落云故意道。
霍临风闭目休息,声调懒洋洋的:“有一年我受了伤,牵着小马驹逃命,跑不动了,倒在一家米铺的门口。”
容落云好奇道:“然后呢?”
霍临风说:“然后米铺老板发现了我,把我抱家里,叫老板娘给我做了一桌饭菜。”他微微眯开眼睛,“我至今记得那道烧肉,此刻想来……老子好饿啊。”
容落云噗嗤一笑,抱家里,小马驹,这厮当时还是个小少年?听闻霍临风十三岁初登战场,莫非是因为打仗受伤?
“怎叫你独自回城,军营的人呢?”他问。
霍临风说:“不是啊,我从侯府跑逃出去的。”
容落云一惊一乍:“从家里?!”他拧着身子,脏乎乎的脸上透着纳罕,还用膝盖撞对方的腿,“你不是受伤逃命吗?”
霍临风道:“我在家遭受毒打,活不成了,只好牵着马驹逃跑。”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皮肉发紧,“当时饱受屈辱,我再也不想回去,从此准备……”
忽然止住,容落云还未问,一圈将士不知何时凑来的,纷纷好奇后情:“将军,准备做甚?闯荡江湖,浪迹天涯?”
容落云认真地瞧着,眼眸晶亮,不定想什么风流逍遥的少年将军。
岂料,霍临风竟有些扭捏,声不大地说:“准备要饭……”
那晶亮的眼眸霎时结冰,容落云蹙眉冷对,好汹涌的嫌弃。
曾经险些要饭的霍将军,连忙解释:“我那时想,要饭的话最给我爹丢人,便报复了他。城中百姓都认识我,要饭也不会太辛苦。”
合着,居然还有一番深思熟虑。容落云问:“你为何遭受毒打?”
霍临风道:“大哥送我决明剑,他说能削金断玉,我当然要试试。”于是乎,削了霍钊的金冠,断了白氏的玉簪,遭打时才知道,那两样是他爹娘的定情信物。
听罢,容落云默道,这般顽劣,怎没打死你呢。
他们言语的动静着实不小,吱呀一声,身后大门从里面打开。主人家先是一愣,见是歇脚的兵,便未发一言返回屋中。
众人面面相觑,扰民了,应该识相地离开,可是疲乏得很,又不舍得身下暖热乎的石板。犹豫着,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主人家再次露面。
夫妻俩,还有高堂与儿女,每人端着一碗热粥。“霍将军辛苦了。”主家奉上,神情包含一丝羞怯,“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军爷们喝粥暖暖身子。”
霍临风欠身接过,不经意一瞥,见其他人脸上浮现一层赧然。待主人回屋,他边喝边打量,忍不住问容落云:“怎么怪怪的?”
容落云低声道:“军爷,从前这帮子臭兵不顶事,与百姓之间互不搭理。”这为民辛劳,为兵犒劳——乃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喝罢热粥,天隐隐擦黑,说不定还有风雨。
霍临风率人离开巷子,赶至城心摩尼塔,所有将士集合禀报。
这一日辛苦,他安排众人回营或回家,自己也准备回将军府休息。摩尼塔另一边,不凡宫的弟子成群回宫,段怀恪与陆准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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