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落云垂腿坐好,霍临风半蹲托住他的脚跟,将布袜套上。他低头俯视对方,脸上将褪的残红腾地发作,叫他头昏。
还有更昏的,霍临风起身探手,将手掌给他。
他变成仰视:“做甚……”
霍临风说:“手。”
容落云雾水罩顶,脸面绯红,犹如一只被烧开的药壶,没准儿张嘴便会咿呀出声。他伸手被牵扶住,慢步朝外,迈过门槛走入院中。
院里搁着一盆热水,两只小凳,霍临风要为他浣发。
叶子不知落了多少片,飞鸟来去不停,容落云并腿蜷身,垂着一头乌发。热水浇淋脑海泛波,周身麻酥酥一片,他这只药壶与热水一起冒烟。
霍临风左手执瓢,右手揉着湿漉漉的脑袋。这一头青丝拂过他的面,此刻撩着捧着方知触感,软软的,滑不溜秋,像一缕绸子。
洗罢,容落云缠着布巾吸水,没话找话:“你会梳头吗?”
霍临风正擦手:“宫主,莫要得寸进尺。”
那送僧衣的小和尚又来了,气喘吁吁地端来两碗斋饭。他许久未见三千烦恼丝,自告奋勇给容落云扎了个髻,俗家弟子都这样扎。
小和尚一走,霍临风捧起斋饭,犹豫要不要喂这“独臂大侠”。容落云盯着碗,青菜豆腐,油无二两,忍不住小声嘀咕:“杜仲,我想吃口肉。”
霍临风愁死了啊,他看长安宫里那种公主都没如此难伺候。关键叫对方这么一勾,馋虫大动,他也想嚼点荤的。
一个时辰后,烟囱飘出袅袅炊烟。
禅院幽静,容落云默读经书求菩萨宽恕,霍临风从后山打来野味,于灶前烹烤。待皮焦肉熟,二人关门闭窗藏在小厨中偷食。
小凳对坐,各执一只烤兔腿,啃得满嘴流油。
容落云右手拿肉,左手残废,薄唇尽是油花。吭哧一口忘怀伤痛忧愁,咕哝咕哝咀得正欢,忽有一滴清油顺嘴角流下,摇摇挂着下巴。
这时霍临风抬眼,轻轻觑来,伸了手。掌托小脸儿指作巾,指腹略重地揩了那细皮嫩肉,剐了那滴欲坠清油。
收回手,啾的一声,他将指腹吮了一口。
容落云整个人愣住,朝暮楼里的旖旎景浮现眼前。宾客饮酒故意滴落,美人葱指擦拭吮入口中,再之后,唇贴面,一通窃玉偷香地呷弄。
他窘得低下头,脑也嗡嗡,心也懵懵。
手足无措中,竟对兔腿念了句“阿弥陀佛”。
第23章
“少侠饶命, 少侠饶命!”贾炎息哭声求饶。
这知州大人狼狈极了, 肩伤未愈,血迹污了锦袍, 双腿折断, 痛得眼前发黑。他在寺中柴房关押一天, 逃不掉,便双手合十盼救兵来援。
谁料黄昏时, 霍临风握着一条麻绳出现, 想必是来送他上路。
霍临风把人捆了,拖牲口般往山上弄, 要夜审这厮。四百阶且费些工夫, 贾炎息止住哭声, 抹把脸说:“少侠,我乃当今丞相的表侄,陈若吟的表侄!”
霍临风“嗯”一声,他还是镇边大将军的胞弟呢。“少侠, 少侠听我一句。”贾炎息拽他的衣摆, “只要你放了我, 钱财自不必说,我许你做官!”
霍临风问:“许我做什么官,说来听听?”
贾炎息说:“少侠武功高强,做将军方不屈才。”眼前似是生机,他抓紧不放,“佛门不敢诳语, 以少侠的武功混迹草泽实在埋没,我将你举荐给丞相,以后还轮得着姓霍的威风?”
“姓霍的?”霍临风眉尾一挑。
贾炎息道:“定北侯哪,霍门颠覆是迟早的事,背靠丞相才好乘凉。”
霍临风霎时面沉,好一个霍门颠覆,是丞相弄权欲除之后快,还是皇帝惮虑痛下杀心?他拾阶远望,日薄西山时红霞与黑夜相接,绚烂到黑暗只需一个过渡。
他缠紧麻绳,拽着这狗官继续上山。
山顶禅院,墙边矮树挂了只灯笼,微微有些光。屋中桌旁,容落云正酣读经书,察到声响便停下斟一碗泉水,然后继续读书。
很快,霍临风擒着贾炎息上来,进屋先找水喝。“宫主,人丢在院中。”桌上搁着现成的一碗,他仰颈饮尽,“这厮好沉,我背你不觉累,拽着他精疲力竭。”
容落云不言不语,轻翻书页悄抬眼,见对方满头大汗。
霍临风忽然问:“宫主,你想如何审他?”
容落云沉吟不答,审讯挖罪,难逃一个“刑”字,只不过佛门净地若闹出动静,恐会惊扰山下弟子。见他犹豫,霍临风抽走他的经书,呼地吹熄红烛。
四下瞬间漆黑,容落云还没来及询问,左手被握住。轻轻的,怕弄疼他的伤口,牵他起身扶他慢步,渐渐挪腾到门后。
霍临风将门关紧,这一方天地黯淡无光,衬得院中颇为明亮。他抬臂揽住容落云的背,把人一点点挪到身前,半包围着,低声道:“宫主,瞧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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