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已经被警察救回去,现在想必已经在傅明谐那里,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船在水面上平稳地行驶着。
他让李之进来看着段初言,自己朝驾驶舱走去。
开船的人也是自己的人,贺清宇问了几句关于方向和路程的事qíng,又转身回转船舱。
毫无征兆的,枪声伴随着李之的低呼声突然响起,船舱处传来一阵短暂的打斗声,接着是重落水的声音。
贺清宇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又陡然提了起来,他握紧手中的枪,疾步走至船舱。
船外静悄悄的,只是却不见李之的身影。
“李之!”贺清宇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他心头一凛,不由抓紧手里的枪,慢慢打开舱门,走进去。
从白手起家到在本城黑道上一手遮天,贺清宇的手下不少,但真正称得上心腹的,也只有几个人,李之就是其中一个。
曹其栋已经死了,如果李之再有不测,他等于断了左膀右臂。
打开舱门,他一脚踏了进去,来不及看清舱内qíng形,一把枪随即顶在他头上。
“把枪放下,踢远点,让你的人把船停了。”
段初言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夹杂着淡淡疲惫和沙哑。
贺清宇一怔,恢复镇定。“是你杀了李之的?”
“把船停了。”段初言不回答,只是依旧重复。
贺清宇听出他的声音中隐含的痛苦之意,知道以他现在的状况,不过是qiáng撑着一口气在苦苦支撑罢了。
李之毕竟不是三岁孩子,在跟一个拿枪的成年人搏斗过程中,段初言消耗了太多的jīng力,想要在那么短时间内解决他,爆发力和敏捷度都是必不可少的,更别说他腿上还有枪伤。
僵持之间,两人都听见不远处传来另一艘船的声音。
内海经常碰见夜船是常事,只是贺清宇仔细观察段初言脸上的神qíng,分明察觉他那几不可见的放松,不由嗤笑一声:“原来是在等帮手,你觉得你那个侄子,有可能英雄救美?”
第38章
段初言没有说话,手臂勒住贺清宇胁迫他走出船舱。
手擦过脖子的时候,贺清宇分明感觉到那手上都是冷汗。
“你伤得不轻,又经过剧烈搏斗,我不想杀你,只不过想等我脱身之后就放了你,何必那么拼命。”贺清宇柔声诱惑,浑然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紧迫感。
忍住眼前阵阵发黑的晕眩感,段初言尽量用平淡的声音回答:“如果不是你对傅氏下手,这一切本来不会发生。”
贺清宇微微一笑,“那你开枪吧,死在你手里,我很愿意。”说罢伸手抓住他,反身将那人压在身下。
段初言反应极快,当即按下扳机。
咔嚓一声,并没有预料中的枪声响起。
趁着他怔愣的那一瞬间,贺清宇使力,将他的手腕一扭,令其脱臼,把手枪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丢至一旁。
“七爷真是狠心,幸好这把枪的子弹已经用完了。”那人的唇贴着段初言,呢喃出声。
错算一筹。
段初言闭了闭眼,没有说话,胸口急剧起伏。
“于公于私,我都不想杀你,不要bī我。”贺清宇一笑,将他另一只手腕也扭断,又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拽起来,从自己的风衣内袋里摸出另一把枪,半拖半抱地将人带出船舱。
“如果想他死,你们就尽管上船吧。”对着另一艘船上的来人,他冷冷道。
船灯扫过,将两人的面容神色照映得清晰无比。
面色苍白的人靠在贺清宇怀中,虽然神qíng平静,却掩不住虚弱和痛苦的qíng状,傅明谐神色冷厉,拳头攥紧,面上却忍住不露半分。
“不要伤害他。”
“傅总裁越紧张,就显得我越有胜算。”贺清宇笑着,枪口沿着怀中那人的太阳xué直颈动脉蜿蜒而下,看得旁人触目惊心。
“我让你们不许跟上来,你们却违背诺言,你们说该怎么办?”
“我带人退了就是,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只管说,以傅家的能力,你想出国境,继续过以前的逍遥日子,也不是不可能。”傅明谐盯着他冷冷道。
卓云原本是极反感这种话的,但此刻看了看段初言,张口yù驳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知道傅家有这个能力。”贺清宇悠然道,“但是你们违反游戏规则,就要受到惩罚。”
说罢枪口下移,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他,冷不防枪声响起,段初言另一条腿也中了一枪,鲜血喷涌而出,他低低哼了一声,微垂下头,仿佛晕死过去。
傅明谐几yù发狂,偏偏又发作不得,话从牙fèng里一字一字蹦出来。“别伤他,我来当人质。”
贺清宇摇头。“我对你没兴趣,游戏继续,在这艘船靠岸之前,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不然下次开枪的地方,可能就是七爷的另一只手了。”
傅明谐无法,只得退了回去,连同那船,远远开走,直到只剩一个黑点。
贺清宇放松下来,低头一看,那人早已失去意识,连唇色都近乎惨白,他这才感到不妙,连忙拿出医药箱,帮他止血上药。
手拂上对方额头,一片滚烫。
贺清宇皱眉,他失去了最心腹的手下,对傅家和那帮警察,早已恨之入骨,但对杀了李之的段初言,却不知怎的恨不起来。
也许因为本来就是自己先去招惹他的。
何况他想要脱身,还得靠段初言。
这样想着,一时心绪起伏,五味杂陈。
离靠岸还要一个多小时,对方的体温却越来越高,贺清宇无法,只得找来湿毛巾敷在他额上,又一直给他喂水。
段初言神智不清,只觉得有片柔软的东西落在自己唇上,清凉的水汩汩流了进来,让火热疼痛的喉咙舒服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双眼,视线内的景物如叠影般晃了半天,才渐渐清晰起来,而腿上两处枪伤和手腕的伤处又如火炙般疼痛难耐。
段初言微微侧首,便看见那人正靠在他旁边,似乎睡得很沉,眼下淡淡黑影,显然也因为之前的变故而疲惫之极。
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不可能趁对方熟睡加以暗算的。
贺清宇也很清楚,所以才放心睡觉。
他只不过醒了片刻,那人也醒转过来,见他睁着眼睛,愣了一下,手贴上来,试了试额头的温度。“退烧了,不过腿上的子弹还得取出来,快靠岸了,忍忍吧。”
段初言嗯了一声,神色平静,并没有多加追问。
恐怕连两人都没有想到,现在此刻,居然是两人在一起时最和谐宁静的时候。
只是这种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船便靠岸了。
段初言被贺清宇半架着往岸上走,两条腿都受了伤,每走一步都是锥心的疼痛,只是他忍耐力实在太qiáng,不仅没有呻吟一声,连痛苦的表qíng都很少流露,贺清宇这才知道这个人意志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这里是一个充满异国风qíng的港口城市,段初言从未来过,因为该国政治环境等因素比较复杂,这个地方又处于边境,所以人员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在,没有人跑上来盘问他们,每个人见到的古怪事qíng,也许比这样的多得多。
“老大,我们先去酒店吧,已经订好了的。”
贺清宇在越南有不少基业,这也是他被A城警方通缉却有恃无恐的原因。狡兔尚且三窟,贺清宇比兔子还狡猾,自然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的。
“先去医院。”他淡淡道。
医院是个私人小医院,医疗条件还算不错。
做手术的时候,贺清宇一直在旁边看着,医生要求他出去的时候,他只消冷冷一眼,便让对方噤声。
子弹取了出来,手腕也包扎好了,但腿一时还恢复不了,需要坐着轮椅。
“我死了两个手下,你伤了两条腿,算是扯平了。”贺清宇看着他,神色看不出qíng绪。
“那么我现在还有什么价值?”
“没有了,在这里,那帮条子奈何不了我,你侄子也暂时动不了我。”贺清宇走过来,挑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但你不能走,以你侄子睚眦必报的个xing,一旦你回到他身边,他估计会千方百计给我找些麻烦。”
段初言没再询问,贺清宇送他进这医院,已经说明不想杀他,也许是不想树下傅家这个qiáng敌,也许是其他原因,反正早晚都会知道,段初言不想为一些自己想不到的事qíng烦心。
养伤期间,贺清宇将段初言迁入自己在这里的宅子,每天跟他待在一起,议事的时候也让他旁听,似乎丝毫不怕他泄露机密,就连晚上睡觉,两人也同chuáng共枕。
虽然什么事qíng也没做,那人最多也不过是环着他的腰入睡。
但这样在外人看来依旧十分古怪,可惜段初言的年纪和外貌并不适合美少年这个名词,否则流言和谣传只怕会更多。
更诡异的是,有时碰到一些事qíng,贺清宇还会来询问他的意见,通常时候段初言都不置可否,三缄其口,偶尔也会给他一些建议。
贺清宇在这边的生意渐渐顺利,元气也在逐步恢复,毒品走私还在照做,段初言对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好感,但他阻止不了别人的想法和行动,如果不涉及傅家利益,他不过是个独善其身的人,宁愿冷眼旁观,也很少多嘴。
两人说话的时候,外人绝看不出彼此曾经火拼过,曾经到了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境况,只会以为是一对jiāoqíng不错的老朋友。
他们就以这样一种微妙的方式相处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段初言的腿伤渐好,可以抛开轮椅和拐杖慢慢行走。
贺清宇靠在墙边,看着他在花园散步,神色莫测。
“我已经通知傅明谐,估计他明天就会到了。”
静默片刻,段初言轻轻叹气。“多谢,承qíng。”
即便受伤,他的举手投足也并不失礼,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如果他哭泣求饶或者誓死反抗,贺清宇就可以很痛快地解决掉他,但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这样的反应,贺清宇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他。
段初言说话的语调很慢,似乎在边想边说,无数次自己跟他说话的时候,看见随着他思考的动作,额前散发垂落下来,挡住那双内敛沉静的眼睛,他总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拨开,又竭力忍下这种冲动。
对这个人,并不是没有杀心,在船上的时候,如果不是要将他挟持做人质,只怕早就将他打死,但是时过境迁,却没了那种心qíng,贺清宇不承认自己也有下不了手的时候。
刚才段初言说的两句话,包含了两个意思,他马上就听出来了。
多谢是谢他这些天的照顾,谢他没有杀自己,还送他疗伤。
承qíng是指回去之后他会约束傅明谐,不会让他找自己麻烦。
傅家七爷,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
贺清宇突然想起有人说过的这句话,原本自己只是一笑置之,但现在他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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