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院长笑得越发的动人,“贤侄提及于此,愚叔倒有一事请教。都说要抗战到底,那如何方才算作是‘底’呢?”
谢远一愣,随即回答道,“打到日本人无条件投降的那一天便是底!”
汪院长用礼帽掩住嘴,笑得斯文和煦,一边笑一边点头,“贤侄高见!”,他在心底憋了瘪嘴,‘看来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意气用事的莽夫。’
27
夜晚,察哈尔大饭店。
饭店紧急做过一番装修,换了崭新的地毯,门口也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泡,在这日寇虎视眈眈下的塞上城市里硬是营造出一股摩登都市的繁华气氛来。
一众士绅名流云集,衣香鬓影中,汪院长与谢将军携手穿梭其间,被无数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包围着,笑语寒暄。
谢将军向来以自己的仪表风度为傲,今日遇上了劲敌,于是抖擞了精神要一别苗头。他如今身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剪裁适体,腰间微微一收,更显得宽肩窄腰、身材修长。胸兜里叠放着一块嫩黄色的方巾,稍稍露出一个尖角,容光焕发,与汪院长在水晶吊灯的灯光下笑在一处,恰似两朵迎风招展的交际花。
谢将军的风流倜傥落在李主任眼里,却是另有一番高见。
他觉得禽兽今晚那是相当的风骚,与汪老白脸站在一处,倒好像窑子里的红姑娘,跟着老鸨出来迎客。
此刻李主任正与几名进步人士站在一处,统一的装扮得庄重朴素,在这花团锦簇的酒会上,越发凸显出无产阶级的质朴。
远处,禽兽正风度翩翩的冲着他招手,“世叔,您若不介意,我向您引见几位特别的客人。”
汪院长笑得一派动人,“哈哈,当然不介意!早就等着贤侄开口了。我可是一早就有所耳闻,你这军中可是有好些GD的人才啊!”
谢远微微一笑,“愚侄不过是谨遵中山先生的教诲,大敌当前,国共合作,共御外侮。”
“哈哈,那是,那是!想我当初跟着南京这边对GD开刀,那也是不得已……有人盯得紧呐!其实汪某心里,一直都是谨记着先生的方针的。”
两人相视而笑,和乐融融。
远处,谢主席不屑与这二人为伍,自顾端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端凝的架势来。灰色长衫熨得笔挺,上面一个皱褶也无,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指指点点的发表高论,一圈子人包围在他身边,个个神情凝重、表情严肃的听他训话。
好不容易他口干舌燥的停下来,端起杯清茶喝了一口。
角落里,一个灰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跟前,微微鞠了一个躬,“主席。”
谢主席抬眼一看,猛的一怔,“……仲麟?!”
陆仲麟一身灰色的中山装,面容平静,嘴角挂着几分有分寸的亲切微笑,“是我。好久不见主席了,学生记挂得很。”
确实好久不见。上一次两人在一处,还是1925年。当时,中山先生刚刚过世,国民政府初初成立。当时,谢主席握着陆仲麟的手说,“仲麟,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对三民主义的信念也是最坚定的。此去肩负重任,面对种种艰难险阻,你可有信心?”
他当时年轻而意气风发,心中充满了对谢老师的敬仰,目光灼灼,昂首挺胸,“有!学生此去,不胜利而回,便是马革裹尸,战死疆场!”
可是,他没有胜利,也没有战死,而是像只老鼠一样,从战场上逃走了!
被他抛下的军队,全军覆没在西口要塞!
抛下他的那个人却春风得意,成了民族英雄、抗日的象征!
而那个人的父亲、他的谢老师,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一字一句关心他的死活!
。。。。。。
陆仲麟冲着谢主席展颜一笑,“学生一直记挂着主席。从广州搬到南京之后,几次想要去拜见您,但因为辜负了老师的期望,一直无颜见您。这一次,学生专门要求跟着汪院长到察哈尔来,就是想见见您和三爷,向你们问安。”
28
谢将军表情亲切自然,熟稔的拍了拍陆仲麟的肩膀, “多年不见,仲麟兄看上去一如往昔,可喜可贺啊,哈哈。”
灯光下的男子玉树临风,眉梢眼角间,觅不到一丝的惊讶、羞愧、或是僵硬,仿佛那让陆仲麟心心念念的过往,在谢远那里,只是全然不值一提的小事。
陆仲麟心里恨得滴了血,却又将腰弯了弯,一脸的恭谨诚恳,“仲麟有负司令所托,没能守住西口要塞。这么多年来,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得羞愧难当。今日一见,终于有机会当面向司令请罪!”
谢将军宽宏大量的摆了摆手,“欸,胜败乃兵家常事,仲麟兄不必过于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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