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如何?”顾岩双手一推,羊毛毡子都给推到地上:“你当我少说了?我说他,也说顾茂丙那个崽子,他都三十多了……”
顾山从地上取了毡子给他哥哥盖在膝盖上,又提了酒壶帮他倒上,坐在那里想了半天,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他才低声道:“何至于此,如今我却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顾岩端起酒杯看看他……
三更,元秀跟顾昭坐在灯下看帐,账目是历年绝户郡的调拨米粮,布匹,耕牛,人员损耗,这些年绝户郡还在缓慢的迁,人员不满,土地无人耕种,耕种出来的都用于内耗,朝廷并不收税,非但不收一直是贴补。
如今这里还是浮帐,迁丁司那边四屋子账目呢。
早先顾昭管起迁丁司起,便用了以前的见识与办法,国家统一供给米粮布匹,绝户郡经济独立,自管自销,每个壮丁每年吃多少,穿多少都是凭票换的,这里用的钱粮损耗有一多半是顾昭内库出的。
屋子里,算盘珠子劈啪作响,十几个赵元秀带来的内房账房先生在打算盘珠子。熬了半宿,账目看到实在不入眼了,周身困乏了,顾昭这才活动下脖子,看看那边依旧低头的元秀道:“叫下厨随意煮点垫吧垫吧,睡吧!”
元秀点点头,看看下面道:“封帐,明日辰时二刻再来!”
那底下松了一口气,拿了铁尺压了账目,停了算盘子,将砚台盖了盖子防干,素手都倒退了出去。
父子俩起来披了衣裳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觉着关节活络了,见下面提了食盒去了厢房,又听老爷子打发人来问安,顾昭应付了一下与元秀到了厢房吃去。
此时,厢房挑了十几盏灯笼,将屋内照耀如白昼一般,元秀进去摆摆手道:“那里用的了这么些!取六盏下去,往郡公爷屋里送两盏,把我的安神香给郡公爷烧一塔……”
顾昭拒绝:“我不爱那香气,赶紧趁热吃吧。”
他俩不是个奢靡的,因此下厨只做了入口的汤食与两样小菜,温了馒头,二人费了精神,因此吃了补气汤,吃罢,新仔带了人端了两个膝盖高的木盆进屋。
这盆子是按照顾昭的设计做的,盆深,上面有盖子,露着两个腿粗的眼,将配好的药材包放进去,那滚水浇开,调试好水温,顾昭与元秀这才下足,盖了盖子。
两个小奴拿着布锤进屋,元秀笑了:“我才多大,不用这些,你们下去吧。”
新仔带着人下去,屋内就剩他们爷俩。
顾昭泡了一会,这才舒服的叹息了一声:“嗯……我大哥后日走,我就不去了。”
元秀愣了一下,顿时一脸喜色:“真的?”
顾昭点头:“嗯,本就是可去可不去,这是你爹疼我,看我哥哥老了,怕他以后与兄弟们见不到了。我才多大,也有机会呢,我跟你去青州吧,毕竟……李永吉他们是我的人,我也真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办的差……”
正说着,院门外咣当一声,问是谁?门口有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回话:“回郡公爷,是那边的孩儿们不懂规矩,踩了警板子,说是……问您歇下了没。”
顾昭低头失笑,半天抬头道:“这个点儿还不歇?去熄了灯,插了门,就说歇了……”
那边应了一声,很快的,这边廊下齐排的大灯都挑了去,只留下巡路用的皮灯朦胧着亮着。
“你看见没?我也是有人管的,别看你家宗室人不少,我家这劳心劳力的一大堆儿,明儿你爹讨厌人了,我站起来就走,天南地北的,想去哪里都有人收留心疼。”
元秀低头失笑,自己打开盖子,岔开腿晾干:“儿才不管你们的事儿,也是儿时运不好,次次受你们的夹板气……”
顾昭不说话,只是在那边笑,他看着元秀这张脸,小半天才道:“你说,你爹人模人样的,你长得却不如他。”
元秀翻翻白眼:“听孙总管那会说,我长得多像我母亲。”
“那就对了,长你爹那样,半点好处都没!”
“来的时候,仿若听到定婴那边说,要往宫里送人呢……”
说到这里,元秀停话小心翼翼的看下顾昭,其实,他心里却真的将小爹当成母亲的,这一生,对他最好的,肯搂着他睡的,为他劳心劳力的,就是小爹爹了。他也是不希望自己兄弟姐妹多了的,如今他大了,也的确有了自己的心眼儿。
顾昭知道元秀想什么,也不去顺着他话,只岔开道:“你说这人心是怎么长的,当年李元吉他们看上去都是个好的,可如今你看看,一出去就海阔天空的,这遨游的都收不住边际,若是明儿庄成秀那些人知道了,又是个事儿,怕是告我的又能叠三尺高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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