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花钱,就是带点吃食在外边坐会儿说说话而已。”庾隐很了解齐达为什么犹疑。以前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齐达平常时候很怕自己,可是一谈到钱的问题,他就完全无视自己读书人兼少东家的身份了。有时候庾隐也会奇怪,到底齐达这种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一方面对读书人敬畏得要死,而且一心向往仕途发展;可是另一方面却又对钱财有一种深不可及的执念,丝毫不以言利为耻。这两种矛盾的特质,也只有齐达能同时把它们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
“好——吧。”庾隐的话正中红心,齐达不甘不愿的松了口。
44
虽然庾隐的开解很有些不伦不类,齐达到底还是多少摆脱了点那种因为花冤枉钱而自怨自艾的情绪,总算是恢复了点精神来。
已经入秋了,会计司忙碌的时节也要来了,所以衙署里要搬家的人都忙着在这一阵子把房子定下来搬出去。为了防止自己眼红难受,齐达把衙署里不多的公务全部揽过来做了,反倒意外的得到了同僚们的衷心感谢。
这些日子,朝廷上好像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不过怎么也波及不到会计司来,会计司的一众老少们,一个个快乐的忙着自己的搬家事宜。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头顶上有片瓦遮雨,身下有方地容身,就没有什么打不了的。这样的气氛中,齐达的情绪切切实实的慢慢好转起来。
然后,就到了九月九。
九月九是本朝民间的大日子,这天,凡是与文人雅士沾点边的,都要佩茱萸登高,喝菊酒赏花,更有那自命风流的还要吟诗作画之类的,也就是说,这天无论在哪里,人都是扎堆的,清静是没有的。
虽然早在出门前就有了这个觉悟,可是那边的人也未免太吵了吧?齐达与庾隐对视了一眼,再看看其他几个一起的眼观鼻鼻观心的世家子弟,该称赞果然不愧是大家出身么?不管怎样,齐达受不了了,他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很是听不得大声喧闹。
跟其他几人道了声罪,齐达爬起来往那边拥挤的人群中心走去。
“啧啧,还是个读书人呢!真真辱没了士人名声!”
“现在的年轻人啊!”
“哟哟,这不是昭王爷的上宾齐公子嘛!怎么了,你家王爷不要你了?”
“……”
阴阳怪气的嘲讽不断传入耳中,齐达心头开始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尤其是听到“昭王府的上宾”五个字的时候,更是决定不妙。
“借个光,麻烦让让。”齐达不断的跟旁边的人说着好话,慢慢往里面挤,刚过来时的烦闷早已不知去向,现在只剩下担忧——里面的,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吧?
终于挤进了人群中央——
一个披头散发看不出面目的年轻男子跪坐在地上,嘴里发出嗬嗬的似哭似笑的怪声,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小包袱——听声音,似乎,好像,是俊俊。
“俊俊?”齐达上前一步半蹲下轻轻喊道。
没反应。
“齐文俊?”声音提高了一些。
还是没有反应。
不是就好,齐达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齐达搔搔脑袋,对着周围人龇牙一笑,然后顺着人群因为他的笑容而自动分开的道路准备往外走。
“怎么了?”庾隐站在外头微微笑问道。
“我以为是熟人,进来看一下。”齐达摸摸鼻子,“不是呢。也好!”
庾隐深深的看了齐达一眼,奇怪道:“你不会是,以为他是齐文俊?还挂牵他?”
“毕竟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么。”齐达长长叹了口气,“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是么?”庾隐眼底什么光一闪,看了看树底下那个看不出面目的男子,转头对齐达道,“你那样喊他是喊不应的,应该这样——”庾隐侧头提高声音对着树下那个男子喊道,“士恒!”
男子闻声抬头,随着动作散开的头发露出了他的真容,乌黑枯瘦的脸庞,赫然便是俊俊的模样。
庾隐轻声对已经瞪大了眼睛的齐达道,“你看,他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了,只有用这个别人为他取的字才能唤得动他。”
虽然已经生分,齐达到底没能做出放下那样的俊俊不理的事情。毕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若是不管就没人管他了,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呢!
刚好老何也来了,齐达叫来老何,让他帮忙把俊俊送到附近的医馆去。
因为出了俊俊这档子事,接下来的聚会齐达便有些三心两意,时不时的往山下看看,最后庾隐无奈,只得早早散了。
两人并肩走到山下,俊俊已经在大夫妙手下昏睡过去,给俊俊施诊的是一个肤色微黑的身材很壮实的青年人,看到联袂走来的两人脸色很难看的“哼”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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