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针法不难,凭你的聪明劲儿,不需半日就能学会。”赵姨娘笑得很开心。跟女儿日日相伴,一起聊聊天绣绣花,一直是她心里不敢碰触的奢望,没想到也有成为现实的一天。
两人从绣花聊到梳妆打扮,一个有心迎合,一个情真意切,气氛很是和乐,仿佛以往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一般。
正当时,秦嬷嬷快步走来,立在门口躬身回话,“赵姨奶奶,老太太有事,叫你过去一趟。”
赵姨娘立马冷了面色,问道,“找我什么事儿?”人安安稳稳的坐在炕上,丝毫没有动身的打算。
探春很有些不习惯这样强势的赵姨娘,以往那个稍不顺心就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粗鄙妇人已经完完全全脱胎换骨了。不过也是,有贾环在,哪个敢招惹她,被捧得高了,天长日久,多少也能培养出些气势。
想到这里,探春心里微微发酸。
秦嬷嬷毕恭毕敬的作揖,“回赵姨奶奶,珠大嫂子病了,琏二奶奶病了,老太太也病了,现如今府里没管事的人,所以……”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赵姨娘打断,“呸!当我好糊弄呢!李纨、迎春、黛玉几个且不提,惜春的奶嬷嬷昨儿趁夜跑回宁国府去了,今天珍大爷势必找上门来闹,这时候抬我出来平事儿,美得你们!去,回了老太太,说我也病了!”
本以为得了管家权,赵姨娘该欢天喜地二话不说的接了才是,没想到她也有脑子活泛的时候。即便知道对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秦嬷嬷亦拿她无法,只得怏怏的走了。
赵姨娘对着她背影啐了一口,转回头笑嘻嘻的看向女儿,“探姐儿,我待会儿就使人把你的东西搬过来,西侧的厢房全空着,又大又敞亮,随你挑。”
探春点头,迟疑道,“姨娘,既然老太太把掌家的权利交给你,不如接了便是。虽说这一阵儿会稍微忙乱些,但有环哥儿压着,想必闹不出多大的事。待以后慢慢上手了,替环哥儿筹谋起来也方便。”
既上了同一条船,探春自然希望由她掌管贾府。
赵姨娘不以为意的摆手,“谁稀罕这破破烂烂的荣国府。仆役们的工钱拖一两月都发不下来,人杂,规矩乱,藏污纳垢臭不可闻;外边儿债台高筑,今天拆了东墙补西墙,明天拆了西墙补东墙,眼看连老底儿都快拆掉了!我若接了,那就是眼睁睁往泥潭里跳,别说替环哥儿筹谋,就连自己都有可能赔进去!你姑娘家家的,又很少出门,这些个内情想必是不知道的。”
以往只听老太太念叨贾府多么荣耀,多么显赫,多么有脸面,真实情况如何,探春还真不清楚。从身份尊贵的公侯千金变为家世衰败的落魄小姐,这心理落差,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
探春脸色当即就变了。
赵姨娘话音刚落就开始后悔,唯恐女儿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刺激,干些绞头发之类的傻事,连忙柔声安慰,“这些个事于咱们却是无碍的。过几年环哥儿自立门户了,会接咱出去单过。你瞅瞅,咱不差贾府那几个银子,日后你的嫁妆,姨娘替你备的厚厚的,保管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边说边把账本推到女儿跟前。
探春定睛一看,心尖忍不住发抖。这是一本海货生意的账本,涉及五个店铺,进出的银两每月有十万之巨。就算出海成本再高,到了年底,少说也有几十万的纯利。海货生意在大庆可不是人人都能掺合的,没有顶天的权势,还真兜不下来。贾环他凭什么?
是了,他身后有三王爷立着,还有手握重兵行事张狂的五王爷袒护,在京里横着走都行,更何况做几桩海货生意?多的是人为巴结两位王爷往他手里塞银子。
想到这里,探春一时嫉恨到发狂,一时又懊悔的无以复加。早知道贾府会衰败至此,早知道贾环有今天的造化,当初她何苦糟践这对母子……若一直和和美美的,多少荣华富贵等着她享用……
见探春脸色依然没有好转,赵姨娘又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使人开了自己妆奁,翻出两套华贵非常的红宝石头面相送,这才换得探春展颜。
侍书缩在屋内一角,不时抬眼偷觑那能把人闪瞎的大颗宝石,暗道姑娘果真来对了,环三爷一个人的家资,就能抵上整个儿贾府。有这么出息的亲弟弟,何苦去巴结蛇口佛心的太太和窝囊无用的宝二爷。
探春被赵姨娘推搡到梳妆台前,拆掉原本佩戴的珠钗,换上红宝石头面,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暗自欢喜,贾环掀帘子进来,挑眉道,“哟,真有本事,这么快就从姨娘这儿掏到好东西了?”
欢乐的气氛一扫而空,探春难堪极了,胡乱扯下头面扔回妆奁,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全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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