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一听这些尔虞我诈、权贵倾轧的事就觉脑细胞死得特别快,点点头不再询问,趁他审核的片刻,拿起一支狼毫,铺开大张宣纸,练习狂草,叹息道,“写了三年的瘦金体,我都快写吐了。一笔一划瘦的跟芦柴棍一样,折巴折巴都可以当柴烧!看来看去,还是章草最为狂放霸气,也最适合我的风格。”
三王爷听了暗自发笑,忍了忍才没赏他一个爆栗,看完策论见他一副狂草还未完成,确实写得苍劲有力,笔走游龙,功力更胜瘦金体十分,便没忍心打扰,单手支腮欣赏他认真的侧脸,眼角余光扫到右侧墙壁上挂着的‘金榜题名’的横幅,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直白的横幅出自少年之手,当初弄上去的时候足足膈应了他好几天,怎么看怎么俗气,而今习惯了,竟觉得挺有意趣,舍不得取下了。
写完一副狂草,贾环只觉得心怀大畅,随手将狼毫扔到窗外,拿起宣纸欣赏。
“别扔……”三王爷正欲拦阻,可惜已经晚了,扶着额头道,“这支狼毫用料皆为上上等,造价极为昂贵,只用一次就扔未免太可惜了,若折算成银两发放出去,可救济多少冰天雪地里无家可归的民众……”
贾环头疼,连忙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得得得,我给你捡回来还不成么!求你别念了!”话落已翻出窗台,在几丛常青树之间摸索。
“喏,拿去洗洗。”他捡起一支沾满泥土的毛笔递过去。
“这不是先前那支。”三王爷用一个匣子接了,微笑摇头。
贾环无法,只得继续摸,一连摸出八九支,在三王爷戏谑目光的注视下颇有些恼羞成怒,问道,“你故意整我吧?平日也不见你这般龟毛!”
“我只是想让你改改这乱扔毛笔的坏习惯。你瞧,都只用了一次,加一块儿足有几千两银子。正所谓‘兴家好似针挑土,败家好似浪淘沙’,在你眼里不过一支毛笔,算不得什么,但累积下来却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话落,想起被世家豪族挥霍掉的国库银子和岌岌可危的大庆财政,三王爷面色冷沉。
这些年,男人已由清风朗月般的神仙人物成长为这幅深不可测的模样,上一刻谈笑风生,下一刻却能杀人于无形,越发叫人捉摸不透。连萧泽都怕了他,再不敢像以往那般插科打诨,嬉笑玩闹。
贾环却是不怕,将脏兮兮的毛笔扔进匣子,捏着他脸颊道,“我知错了还不成么,干什么阴着脸。来,给大爷笑一个。”
三王爷莞尔,眼角余光瞥见他沾满泥土的指尖,忙拽住他手腕笑骂,“好你个小混蛋,又捉弄我!难怪认错认的那般干脆!”话落扔掉匣子,去挠他痒痒。
贾环笑瘫在窗台上,气喘吁吁的求饶,“外边冷,让我进去再闹。我赔你,统统赔给你还不成么,什么狼毫、紫毫、羊毫、兼毫……随你挑,多少银子都成!你先放开我,咱两坐下慢慢谈!”
“不放。”三王爷朗笑,将少年抱起放在窗台上坐好,双臂牢牢圈住他腰肢,鼻尖抵着鼻尖,嗅闻那隐秘而独特的药香,低语,“帮我擦干净才准进屋。”
贾环心跳有些紊乱,定了定神才拿袖子将他脸上沾染的泥土擦掉,哑声问道,“可以了吧?要不要取面铜镜看看。”
三王爷揉乱他额发,依然箍紧他腰肢舍不得放手。只要这个人在怀中,什么疲累烦劳都能忘掉,那感觉叫他一天更比一天沉迷。
不远处的院门口站着一名身披狐裘的艳丽女子,正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抱在一起难分难舍的两人,手里的食盒应声落地。
负责把守院门的萧泽言道,“侧妃娘娘,王爷很忙,不便打搅,您还是回去吧。”
“好好好,他果然忙得很!”习侧妃狞笑点头,咬牙切齿的瞪了萧泽一眼才愤愤离开。
萧泽觉得她眼神不对,回头一看,忍不住拍打额头叹息,“王爷,您若肯把花在环三爷身上的心思分一半,不,分个十之一二出来,您的后院就消停了。”
说话间,灰暗的天空纷纷扬扬飘落鹅毛大雪,粘在人头发和眼睫上很快化成水滴。贾环接了一片在掌心,看着它逐渐融化才幽幽开口,“下大雪了啊!可惜要准备四月的殿试,却是不能进山打猎了。”
三王爷忙将他抱进屋,令曹永利赶紧往火盆里添炭,用湿帕子将他双手细细擦净,又捂热乎了,笑道,“不能打猎,咱可以雪中赏梅。有香炉、琴音、红梅、白雪相伴,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嗯,一边喝着西北风,一边冻的鼻涕都出来了,确实是一大乐事。”贾环正儿八经附和。
三王爷又好气又好笑,捏着他鼻尖道,“再加上一桌好菜,一锅热汤,几盆旺火,几壶好酒,算不算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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