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释英翻遍了药阁记录,所有疑点都指向前代长老,他抱着为师父澄清的想法终是剖开了这具尸体,怎知,最后显露出的真相远比想象的残酷。
灵枢长老的死因是中毒,毒的剂量轻微,自胃部扩散至丹田,其内脏也残存着与其相抗的药物,应是在以自身试毒配置解药,最后却因没有逢春露做药引而拖延至身亡。
逢春露就由灵枢长老贴身保管,释英也随他学艺,若只是误中毒素,完全可以向仙草寻求露水解毒。再退一步,就算他将逢春露给了苍陌,救治祖师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众人的坏事。
而灵枢长老直到毒发身亡都不曾透露此事,这只能是因为,他知道苍陌做了什么,甚至极可能协助其盗取剑神之心。
“余生,我想起来了,我的毒名为泣血观音,乃是红尘积累的孽障,中者若不能偿还己身罪过,便只能以血泪洗面,日日承受地狱之苦。此毒无解,唯有大悲净水方可超脱。”
释英被斩断了根,忘了很多事,直到剖开这具尸体,才想起那隐藏在体内的红尘之毒。这样的中毒症状顾余生最为熟悉,他看着徒弟神色瞬间凝重,默默克制内心感情,仍是平淡道出所得真相。
“逢春露是风奕取的名字,其实,我的露水是佛境的大悲净水,生白骨,塑金身,也消孽障。这本是普通清露,因受了功德,才有解毒之效,所以,前世积累过功德的圣人灵魂,亦可化解泣血观音的孽障。”
释英一直很奇怪,他翻遍天下医书怎么就寻不到净世宗所用之毒的来历,难道世上真的存在没有任何人见过的毒物?
如今才知真相,那的确是天下最稀有的毒,因为,它来自东灵剑阁的仙草。
让顾余生痛苦,害了不知多少人的杜鹃啼血,就来自他。当发现这件事时,释英头一次感到了害怕,他是助修士飞升的天地灵物,怎会是祸害天下的毒草?
人都喜爱灵药,厌恶毒物,带刺的花开得再漂亮也会被敬而远之。当年的顾余生那样回避他,是不是就是发现了这件事?那么,若顾余生得知此事,又会如何?
他明知此事不可隐瞒,却始终没有联系顾余生,释英想,这是不正常的。他一直都是作为草木独自生存,就算没了顾余生,也不过是回到从前,为何要惧怕?
他怕的是什么,自己不再是顾余生心中最珍贵的仙草?失去一个从小养大的徒弟?还是,顾余生不喜欢他了?
这样复杂的感情释英从未经历过,他在雨中想了一夜仍是没有明白。如今既然顾余生来了,他便不再逃避,认真看着徒弟眼睛,不再去思考原因,只等着迎接结果。
他亲自对徒弟说了真相:“余生,杜鹃啼血是我的毒。”
毒和刺是仙草的自保手段,它靠此驱赶想要夺走自己的人和妖兽,成功在世上活了千年的时光。草木以毒自保,人却将它们的毒拿去谋害同类,错的不是草,是人。
释英很清楚这一点,可他不知受害于此毒的顾余生会如何想,如今也只能默默告诉自己,顾余生是他养大的徒弟,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他生来就是如此,不可能成为无毒的草,若顾余生也不能接受,那他便远离人世吧,从此回到草木该有的生活,不再与任何人接触。
这个真相着实在顾余生意料之外,他能感受到师父很紧张,若自己答错了,释英说不定就会离开人间,回到山野间继续去做一株不问世事的仙草。
于是,他果断祭出做了百年掌门磨炼出的淡定神色,仿佛释英所说的一切根本没法让自己有半分惊讶,只用理智的声音分析道:“师父,早在你成形之前江氏一族已被用作净世圣徒的实验,应该不是灵枢长老为他们提供的红尘之毒。”
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倒是出乎释英预料,他发现自己好像拿捏不准徒弟心思了,看神情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可又没有马上向他表明心迹,按照顾余生往日性情不是该马上抱住他,告诉他就算有毒自己也永远喜欢仙草的吗?这个逆徒为什么不抱他?
既摸不清顾余生这是什么路数,释英便也配合他淡淡道:“就算最初的毒素另有来源,可是泣血观音并无传染性,要在北方演变成瘟疫必定经人改造,有机会这样做的人,只有他。”
提起灵枢长老,释英的眼神终是黯淡了几分。师父是他化形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那名青衣老者牵着对人世一无所知的他来到穿林峰,教了他医术和剑术,告诉他医者当济天下。他把这些教导记在心里,虽非同类,却也尽力去行医救人。可是,师父要他救人,自己却投靠了净世宗,这个人一直都在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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