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得你!
程修一枕头砸过去,正中戴逍面孔。
他见状一乐,迅速套上衣服,在戴逍的骂骂咧咧中冲进卫生间挤了一段牙膏,趁对方还没来得及穿裤子杀进来,抄起牙杯溜到了外头。
一开门,晨风拂面。
小院的九重葛垂瀑而下,燃成了一团烈火,何岸正抱着铃兰晒太阳。
小丫头今天穿了一条印花小布裙,没扎辫子,头发又蓬又软,在曦光下呈现出漂亮的浅褐色。她咕咚咕咚喝着奶,旁边六百六眼巴巴地瞧,粉鼻子一动一动的,很想分一杯羹。
“早啊!”
程修举起牙刷打了个招呼。
“早。”何岸朝他弯了弯眉眼,“看手机了吗?”
程修:“没看,怎么了?”
说着仰头含了一大口水。
何岸神秘地说:“昨天晚上,有人在我们客栈下了一笔大订单。”
大订单?
程修鼓着腮帮子,眼睛都瞪圆了。
他和戴逍“同居”将近一年,潜移默化之下已经修炼成了半个葛朗台,听见钱响就激动。他左手举牙杯,右手举牙刷,两手夸张地划开了一个弧度——有多大?
何岸笑盈盈:“很大很大,要好好准备才行。”
程修顿时眼冒精光,三两下刷完牙,也不管房间里还有只“猛兽”,扭头就进去找手机了。没多久,他掂着手机出来,两边肩膀失望地耷拉着:“别准备了,一看就是系统故障,真订单哪儿有长这样的?”
何岸仰头看他:“不一定啊。”
“不是百分百,也是九成九。”程修往何岸旁边一坐,指着手机屏幕一项一项数落起来,“你看啊,匿名用户,付全款,没选房,免接机,入住时间还是早上九点——你见过几个早上九点来的客人?”
“嗯……”
何岸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但他没显出沮丧的样子,眉眼仍然带着笑意:“说不定这个客人和别的客人不一样呢?比方说,他是一个住在大城市的老先生,退休了,想来咱们镇上清净一年。全款呢,是因为不缺钱,匿名呢,是因为忘了注册,选房的话……嗯,可能他以前住惯了酒店,以为小客栈也像酒店那样,来了之后才选房。”
这推论其实特别不着调,可程修看见他神采奕奕、眼眸含光的样子,竟然有点被说服。
何岸又低头问铃兰:“爸爸说得对不对呀?”
“对!”
铃兰一眨长睫毛,奶声奶气地应和。
其实,刚刷出这张订单的时候,何岸的反应与程修是一模一样的。
它假得就像一个系统故障。
除了打折的几间房,包下青果客栈一间标准客房一整年的花销接近十万。即使客人足够富有,不在乎这笔钱,一次性付清全款也属于非理性消费。而且,在营销成风、客栈纷纷争当网红的落昙镇,青果客栈早已被挤到了排名末端,又是哪儿来的运气被选中呢?再加上匿名、不选房、早晨九点入住……这一张订单,处处都写着“假”字。
但,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那么,戴逍因为收留他和铃兰而遭受的损失,是不是就能挽回一点点?与潜在的收益相比,花力气收拾一间可能被闲置的客房,并不算一件太辛苦的事。
“程修,我想碰碰运气。”何岸笑着说,“我们是小客栈嘛,淡季空房率那么高,能订出去一间算一间。说不定这回福星高照,真遇上一个大方又好相处的客人呢?”
“行。”程修拍了拍何岸的肩,“我相信你的预感。”
程修虽然粗神经,却很了解何岸。
何岸的性子,说软是真的,说韧也是真的。住在青果客栈的这大半年,因为平白占了一间客房,何岸一直对戴逍心存愧疚,觉得拖累了他的生意。
其实在程修看来,那会儿的青果客栈根本没什么生意可言。
戴逍这个人,优点是脸帅、热忱、踏实可靠,缺点是闲散、抠门、理想主义。和他做朋友很舒服,和他一起开客栈,那保管赔得血本无归。尤其程修还是郑飞鸾训出来的,对卓越的生意人应该有什么特点一清二楚——戴逍不偏不倚,每一步都踩在禁忌上。
收留他们的时候,青果客栈正徘徊在倒闭边缘,客房一间间全空着,租金哗哗往外流,收入一分也没有。反而是他们的到来,多少给这家冷清的小客栈增添了一点烟火气。
住了两天,面对始终无人问津的大门,再迟钝的人也看明白了。
戴逍也没遮掩,向他们透了底:在网红客栈的概念炒起来之前,他这儿其实也红过一阵子,奈何敌不过秀猫秀狗秀情调的软文营销之流,慢慢就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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