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吕妈妈就来找二姐了,二姐打着哈欠起来,七斤侍候着她穿衣裳洗漱,她问道:“什么事啊?一大早过来?”
吕妈妈走过来接过七斤手里的梳子小声道:“昨天夜里,荷花和明月打起来了。”
二姐一怔:“……什么?”
吕妈妈笑着伏到二姐耳边,小声把昨天半夜的事学了一遍。荷花跟明月各占一间小屋,因明月的屋子里有孩子和奶娘在,夜里孩子爱哭,所以有时她就跑到荷花屋里去住。因二姐不爱管她们两个的事,院子里的丫头也都知道这两个是二爷的妾,偏又不得二爷的心。如今二爷也不在家,谁也不肯去跟她们两个亲近惹二姐不高兴,结果打起来的时候竟没有人知道。
有个小丫头夜里跑肚子,回来时听到荷花屋子里有人小声叫骂,什么吴家的贱货làng蹄子之类的。小丫头就是吴家带来的,听着这话里的意思不对就跑去告诉了吕妈妈。胡妈妈严厉,小丫头有点什么事都不爱去找她。
也是昨天夜里胡妈妈睡得沉没听见小丫头过来。吕妈妈听了就披了衣裳过来,趴门外边听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见明月正把荷花按在chuáng上拿被子捂着她的鼻子嘴。
这是要出人命啊!吕妈妈吓得赶紧过去把明月抓下来,又叫人拿醋来给荷花擦。一通折腾后荷花缓过来了,明月倒是知道轻重,见人进来了就不说话也不吵闹了。
吕妈妈让人把荷花送到别的丫头的屋子里去先住着,她自己就坐在屋子里看着明月一整夜,到了天亮就过来找二姐了。
吕妈妈一边说一边给二姐梳头,等她说完头也梳好了。二姐对着镜子照了照说:“你的手可真是巧。”这个发式可没见人梳过。
吕妈妈笑道:“那是二奶奶不嫌弃。”
二姐就叫人摆饭,又留吕妈妈坐下一起吃。吕妈妈一边说不敢一边快手快脚的侍候二姐,她也确实灵巧,七斤和米妹站在一旁都没她一个人的手脚快。
二姐就笑眯眯的让她侍候,吃完了就说你要是不嫌弃就把这剩下的吃了吧。吕妈妈忙说怎么会?一边欢喜的坐下把二姐的剩饭吃了。一旁站着的米妹看了直发笑。
吕妈妈吃着的时候,二姐靠在一旁的榻上打着扇子说:“一会儿你回去,一人打二十竹板子,今天明天不许吃饭就行了。”
吕妈妈听了忙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凑到二姐跟前要说什么,又拿眼睛去看一旁的七斤和米妹。二姐扬扬下巴,两个丫头低着头出去了,二姐笑道:“你说吧。”
吕妈妈笑道:“按说这事不该我说,只是二奶奶很该见一见荷花了。”
二姐笑:“这是什么意思啊?处置了就行了,只是轮到打她的时候你去打板子,记得手轻些,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吕妈妈笑道:“二奶奶你想啊,这好好的为什么会打起来啊?明月是个爱惹事的,可荷花不是啊。她们住在一个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偏就昨天半夜打起来了?”
二姐啊了声,问她:“这里面还有个缘故不成?”吕妈妈连连点头,拂掌笑道:“还是二奶奶明白事!要是不让这个荷花过来见一见二奶奶,还指不定有个什么事呢!”说罢伏到二姐耳边,窃笑道,“只怕她盼着见二奶奶不知盼了多少时候了。”
二姐点头哦了声,笑道:“还是你明白,你要不说我也想不到啊。既然这么着,等打完了板子就让她过来吧。”
吕妈妈脆生生的答应着出去,二姐在她出去前笑道:“你给我梳的这个头可好,明天还是这个时候过来。”
吕妈妈欢喜的脸上都止不住的笑,脚下都轻快了几分。出去了先去见了胡妈妈,把昨天晚上荷花和明月打起来的事学了遍,又说了二姐的处置,问道:“胡妈妈看着这个要怎么打?”
胡妈妈转了圈眼珠子,说:“我去明月那里,你去荷花那里吧。”胡妈妈想得好,明月说到底是个外人,又生了二爷的儿子,是二姐眼里心中实实的一根刺。而荷花怎么说也跟吴家有那么点的关系在,说不清道不明的,轻了重了亲了远了都不合适。让她选,自然是去打明月好,打得重了还能在二姐眼前讨个好。若是打荷花,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再牵出别的事来?
吕妈妈答应着就去拿竹板子,进了丫头的屋子就看荷花正靠在chuáng头,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空碗,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别的丫头都出去gān活了。
吕妈妈进门先叹气,拿了碗出去又端了茶进来,过去扶着荷花起来侍候着她喝了茶才道:“这些小丫头也太没眼色了!怎么说你也是个主子!”
荷花摇头,一张脸木木呆呆的,道:“这话可休要再说!妈妈疼我的心我知道。”
吕妈妈帮她理了理头发,望着她一脸同qíng忧伤,又说了二姐罚了二十板子。荷花听了就要下炕,吕妈妈慌忙扶她下来,安慰她道:“别怕,是我来打这板子!”
荷花点点头,转身趴在炕上。吕妈妈高举轻落,二十板子很快打完了。
之后又扶她起来,见她仍是好似被打重了似的半天动不了,吕妈妈心疼的替她揉了半天,又哄又劝,眼圈都红了,抹泪道:“可怜见的!我可真看不得你受这样的苦!”荷花只是拉着她的手摇头,说别为我cao心,不值得。
吕妈妈让她别说了,出去打了水回来侍候她洗漱梳头,又给她换了件gān净衣裳才把二姐要见她的事说了遍。
荷花眼睛一亮!整个人看着都活了似的。
吕妈妈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说:“二奶奶也是知道你受了委屈的,我都跟她说了,是那明月硬要跟你住一个屋,又总是欺负你,二奶奶听了心疼就想叫你过去见上一面。好歹你们也是一家人,这院子里没有人比你跟她更亲了。”
荷花低下头,喃喃道:“……我没这个福分。”
吕妈妈又说了两句就走了,让荷花赶在午饭前过去,悄悄提点她道:“到时要是给跟着二奶奶一起吃顿饭,中间你再机灵一点,只要二奶奶喜欢你,日后才好让二爷跟你圆房啊。只要能生下儿子,你的后半辈子才有靠。”
荷花默默点头,吕妈妈又jiāo待了两句,让她穿件素淡点的衣裳,但最好不要有补丁,头上也不要太淡了,戴枝钗就行。手上就别戴东西了,防着侍候二奶奶用饭时不方便,又拉着她的手看了看道指甲还是要再磨一磨好些。
荷花一一答应下来,又谢吕妈妈这样帮她,又亲送她出去,回来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就收拾了往二姐的屋子里去。
小屋子是依着墙角建的,拐半个弯就能看到敞亮的几间大屋了。门口有两个丫头坐在廊下做针线,荷花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只觉得这短短的一截路走了好几年。
荷花小时不叫荷花,她没有名字,她娘只管她叫大丫。其实很长时间她都不知道那个瘦长脸的女人是她的娘,她一直以为那只是管她的一个婆子,后来还是同屋的其他人告诉她那是她娘。
她看着那个坐在灶房门口帮着挑豆子,一边把豆子往嘴里填的女人发呆。这就是娘?灶房的婆子也有孩子,最小的一个就天天背着gān活,她见过那个灶房的婆子疼爱的给那孩子洗头洗澡,会悄悄拿灶上的东西给孩子吃,切着菜的时候摸那么一块填孩子嘴里。她就站在外面羡慕的看着。她一直觉得这才是娘,那个天天早上叫她起来gān活的女人也是她娘吗?
她住的地方周围是一大片的地,一眼望不到头的,一溜的糙棚木屋,住着八九个人。女的只有两三个,洗衣裳做饭劈柴挑水浇地割糙,什么都gān,她连句整话还不会说的时候就知道到哪里去找好的猪糙来割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挺能gān的。
后来有一天,有一辆很漂亮的车子过来了,她躲在一边看,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好看衣裳的高大男人,庄子上的男人都过来跪着迎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灶上特地杀了一只jī,做了香喷喷的面条和稠糊糊的卤。她早早的蹲在灶房门口帮着扫地gān活,就是想早点分到一碗面吃,哪怕能先喝口汤也行啊。
可是她娘把她叫回去了,领着她大白天的跑到小河边洗了个澡,头发耳朵手指fèng里都搓洗gān净了。搓得她又痛又不敢躲,心里还特别高兴。这是她娘头一回给她洗澡,以前她都是跟着几个婆子胡乱到河里划拉两下就算了。
洗完了又跑回庄子,她娘给她换上了一身她从来没穿过的好看的衣裳,又给她梳好了头。娘自己也打扮得从来没这么好看过,然后就扯着她溜到了男人们给那个老爷摆席的大屋子后头。
闻着里面飘出来的菜响,她的肚子叫得山响。她怯怯的看她娘,却发现娘只顾着偷看窗子里的那些吃饭的男人。
站到腿酸饿到眼花里面才算吃完,又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都走光了,席也撤走了。听着里面在说:“老爷,你到里屋去歇一会吧,等日头没那么晒了再走。”
里面的一个人嗯了声,然后就听着桌子凳子响,几个人的脚步从这头到那头。娘就扯着她在屋后面悄悄从这头到那头。又等了会儿,听见屋子里的人似乎都走光了,娘才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也别说话!不然我打你!”
第 124 章
她慌忙点头,见娘溜了进去。转头看墙角有能吃的野糙,上前拔了几根扔掉外面的拿里面的嫩叶放嘴里咬着止饥。屋子里她娘正在哭,又有脱衣裳的声音。
娘在说:“大爷!奴婢一直在盼着你来啊!”
她蹲墙根想细听,可后面好像里面有小牛吸奶般咕哝咕哝的声音,后来又有男人喘气的声音,再后来她蹲到脚根发麻,日头都快落了,里面那个男人好像刚gān了农活似的喘着说了句:“既这么着,你就跟着我回去吧。”
等了会儿娘从另一头绕过来了,扯着她到了外头上了那辆车,等车走出去很远了她才明白过来。
她们这是……要去哪……?
娘很开心,脸红红的,两只眼睛都在发亮。娘还抱着她坐在车上,从她记事起娘就没抱过她。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了,虽然被这么抱了一路到了下车时脚都麻得站不住,可是她仍然没舍得挥开娘的手。
车停下来时已经是半夜,下了车倒没看到那个穿好看衣裳的男人了,有另一个人领着她们进去,七转八绕的到了一个四方的小院子里,推门进去她看了一眼,这里竟然比庄子上最大的那个人住的屋子还要好呢!
进了院子东边的一间屋子的灯亮了,领她们来的那个人在门口说了句什么,屋子里的人就扬高声喊了句:“那就领进来我见见!”
她娘赶快扯着她进那屋子里去,进去前还按着她的头说:“一进去就跪下!”
她点头,进了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娘也跪下磕了几个头,她忙跟着磕。磕了头屋子里的女人才慢吞吞的说:“既然也是老爷的骨ròu,自然应该带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