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让吴老爷这么一哄,心里的委屈算是翻江倒海般涌出来,嘴一撇张着两只手就向吴老爷扑了过去,大哭着喊爹。
吴老爷一颗心都让她哭得揪起来了,赶紧搂住一叠声的哄起来:“乖乖宝儿,爹的好宝宝,咱不哭啊,咱不哭。”
吴冯氏让奶妈进来把敬宗抱出去,看着吴老爷哄二姐,道:“老爷,这事你要拿个主意!”
吴老爷哂道:“我拿什么主意?小两口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
吴冯氏怒道:“他要是只拌个嘴我也不生气!这是不拿咱们丫头当回事!有这么正经老婆一个都没生呢,外面的下流东西一个接一个往外蹦的吗?”
吴老爷拍着二姐,对吴冯氏道:“你也会说二姐一个都没生,那怎么就能拦着人家生?”二姐听着吴老爷的话,也不哭了,慢慢坐起来。
吴老爷捧着她的脸给她抹泪道:“乖乖,你也要懂事才行。等你生下儿子,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人也就蹦不出什么花来了。”
二姐自己抹泪,低头不吭声。
吴老爷见她还带着气,对吴冯氏叹道:“你也劝劝她,都嫁人了又不是还小?”
吴冯氏把二姐拖到怀里抱着也不吭声,吴老爷见娘俩都是一个样,长叹一声道:“浩方跟我说了,这回领着二姐回来就是想在咱们家给她行及笄礼,钗也是他从南方带回来的。等行了礼就在咱们家圆房。”
吴冯氏瞪道:“这么着能行?”吴老爷道,“怎么不行?谁还能说咱们一句不是不成?”
二姐听到圆房就抬起头,吴老爷看了她一眼,道:“你们就住在这里,等你有了身子再回去。”
吴冯氏还没说话,二姐道:“这么着不行,那边要赶着搬回老宅呢。”
吴老爷拍桌道:“我说行就行!”
等吴老爷出去,二姐看吴冯氏问道:“娘?这么着行吗?”吴冯氏一咬牙从炕上滑下来开始翻柜子,道:“你爹说行就行!”一边翻出几块藏了好几年的好布,一边叫冯妈进来道,“给二姐量身,做件新衣裳!”
晚上吃饭时段浩方和敬泰坐在一起,敬泰笑道:“听说你在南边混得不错?”
段浩方不敢接这话,只是笑道:“那是朋友们抬举。”
敬泰还要拿话问他,吴老爷笑着问二人:“你们兄弟两人说什么呢?”段浩方瞧敬泰,笑道:“没什么,聊我在南边的事呢。”
吴老爷笑道:“敬泰跟人家好好学学!如今浩方可是有出息多了!”
敬泰冷笑两声,大声答应了。
段浩方只是端着笑,并不恼。吴老爷见他这样,心里倒是挺佩服的。几年前段浩方还是个见了他就心怯的小孩子,没想到几年过去,人倒是大变样了。
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二姐嫁得好!吴老爷看着段浩方越看越满意,他对段浩方和言悦色,敬泰也看出来了,眼珠子一转,看吴老爷这个样子,莫非段浩方还有什么其他的本事不成?那个从南边带回来的女人的事也不清不楚的,gān脆明天去问问娘再说。
敬泰打定主意,当天晚上倒是没有再难为段浩方。
第二天敬泰一大早趁着吴老爷领段浩方出去,跑到吴冯氏那边,正赶上吴冯氏跟二姐裁布fèng衣裳,屋子里铺得东一块西一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听到敬泰问南边女人的事,二姐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扔了句:“我不知道!”就不理他了。
吴冯氏打了二姐一下:“你冲你弟弟发什么火?他也是担心你!”接着转头对敬泰说,“听说是浩方他爷爷给他的。”
敬泰皱眉道:“那这人不是很麻烦?”
吴冯氏叹道:“谁说不是呢?”转头跟二姐jiāo待道,“你这张脸摆两天就行了!谁也没心qíng一天到晚的哄你。早gān嘛去了?说到底都是你自己招来的祸事!”
敬泰见吴冯氏教训二姐,蹑手蹑脚的溜出去了。等他出去,吴冯氏拧着二姐的胳膊让她转过来,骂道:“那男人哄你一回行,还能哄你一辈子不成?赶紧把这张脸给我憋回去!你现在是赶紧生个儿子出来最要紧!”二姐早憋了一肚子的火,闻言甩手骂道:“生个屁!我还给他生儿子?他怎么不去死啊?”吴冯氏让她气得说不出来话,拉过来照着背上ròu厚的地方就是一顿狠拍,骂道:“你还有理了?这话不许再说!再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着又重重打了两下,问她:“还说不说了?”
二姐梗着脖子骂道:“我就说!我就说!我狠不得让他去死!!”吴冯氏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手挥高就要打下来,二姐抱着头缩成一团。
正热闹着,帘子一掀段浩方脸色微变的冲进来张开双臂护住二姐,仰脸对吴冯氏求道:“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饶了二姐这一回吧!”
吴冯氏一看他闯进来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从炕上下来,半天没反应过来,正想问他怎么在这里,吴老爷跟着进来,看着这一团乱,又兼刚才在外面听到二姐的话,皱眉长叹。好歹是自己的丫头,他还是舍不得说她。只对吴冯氏道:“浩方说先过来跟二姐说一声,说是中午可能不回来吃了,我们就在地里随便吃点。”
吴冯氏愣愣的答应了声,看那边段浩方还搂着二姐没放,想说点什么就让吴老爷给拉了出去。
等两个大人出去,段浩方叹了口气,扶着二姐坐好,盯着她看。
二姐扭脸避开了会儿,想了想又觉得不服气,又把脸扭回来瞪着段浩方。
段浩方让她瞪得没了脾气,想着这到底是在吴家,脾气都出来了,拧着她的脸道:“你还有理了?那话也是乱说的?”
二姐打开他的手,不说话。
段浩方急着跟吴老爷出门,抓着她的手道:“这话以后不许再胡说!咱们俩是要过一辈子的!那些人以后不会再有了!我跟你发过誓!”见二姐还是不理他,又伏过去想亲她一口,二姐脸一扭又避开了。他没办法,叹道:“日后你就明白了。”
他前脚出门,二姐气着气着掉了泪,怔怔道:“我明白什么啊?我再明白你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还有孩子……”
吴冯氏进来看到二姐坐在那里默默的哭,叹了口气上前搂着她慢慢道:“二姐啊,这做女人啊,就是这么回事,慢慢的你就都明白了……”
挑了一个好日子,二姐行了及笄礼。用的是段浩方从南边特地带回来的簪子,吴冯氏拿过来让二姐看了一眼,紫檀木包金边的一个扁盒里装着,并蒂莲上一对儿鸳鸯,正中间是一个万字花样。那莲叶羽毛打制的纤巧细薄,吴冯氏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给二姐看,这么一动那花叶羽毛就一颤颤的动。
吴冯氏赞道:“这可不得了!单这么一支簪没个六七百两不算完!咱们这边可做不了!要是那传了几代手艺的老匠人才能做的这般好呢!”
二姐以为吴冯氏哄她,一支簪六七百两?段浩方再有钱也不会这么花。
吴冯氏见她不信,把簪放回盒中回身去开了自己的嫁妆箱子,从里面拿出个红木扁盒,心爱的摸了摸拿过来打开给二姐瞧。
二姐咦了声,吴冯氏打开两个盒子摆在一起让她看。
吴冯氏那个红木盒子里的簪子虽然看着旧了些,但是成色却好似比段浩方拿回来的要好,也要大些。
那是一只凤,周围是一圈重重叠叠叫不出名字的细小花枝盘绕着。从凤冠到颈上的小片凤羽竟像是一片片雕出来再嵌上去似的,三条凤尾上各密密的镶着一串五六颗的鲜红透亮的玛瑙珠子,手指肚般大,个个红润透亮。
吴冯氏也不拿出来,就这么捧给二姐看,笑道:“你猜这个多少钱?”
二姐有心往高了猜,道:“上千两?”
吴冯氏坐下道:“这东西还是我娘在我出门时给我的,听说是以前她用的,后来我也没戴过。”她凑近二姐,小声道:“我问过我娘,听说值这个数。”她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
二千两!二姐捂着嘴不相信!
吴冯氏得意道:“这个你爹不知道,听说这钗是以前给宫里做首饰的老匠人偷偷做的拿出来卖的。”
二姐听吴冯氏这么说,特地拿过来捧到眼前细看,还想伸手把它拿起来,吴冯氏赶快夺回来一副宝贝样子道:“你毛手毛脚的!这要是碰坏了不可惜死?现在哪里能找得到人来修它?怕是照原样做一个差不多的都不可能!”
二姐听她这么说也不敢碰了,再看段浩方拿过来的那个倒觉得顺眼多了,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冲着镜子在自己头上比了比,道:“它真有这么值钱吗?”吴冯氏把红木盒收起来,笑道:“值钱不值钱,反正全凭男人的心意。他心里有你,记着你,愿意哄你,这就是你的本事。要是到了男人连哄都不愿意哄的时候,那这日子才没法过了呢。”
二姐听吴冯氏还在劝她,放下那支簪又不吭声了。
吴冯氏坐到她旁边,抱着她的肩摇了两下道:“宝儿,娘为什么把你嫁给段浩方,你日后就明白了。”
二姐扭头看吴冯氏。
吴冯氏叹了声道:“原本是想说给你大姐的,后来看了八字说是不合。等你大姐跟聂家小五的亲定了之后,我又想起他来,这才把你的八字送过去配的。”
二姐趴在她怀里闷闷道:“……娘,他就那么好?”吴冯氏拍了拍二姐的背,倒是想起了自己出门时她娘跟她说的话。当时娘拉着她的手哭道:“我找人去看过了,他们家没有叔伯兄弟,好像老家在别的地方。几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嫁过去也不必受苦。”
她当时也是跟二姐现在这样趴在娘的怀里掉泪。
娘摸着她的头发道:“娘的乖女儿,你放心,这一家人不敢欺负你!他们家祖上好几代都是种地的,大字不识一个!你带着人带着嫁妆嫁过去,他们必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供起来!”
她当时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一嫁就嫁得远了,只怕这辈子都难再回娘家看一眼。又听娘说那一家是种地的,心里就不喜欢。她不明白,娘怎么会把她往到那种人家去?娘叹着气道:“你以后会明白的。咱也不怕没钱,钱只要够过日子就行。那一家穷也没事,有你带过去的嫁妆,你们的日子会好过的。”
后来嫁进吴家好几年后,吴冯氏才明白当初为什么娘会选择把她嫁进来。在她连生两个女儿之后,吴老太太天天冷嘲热讽,天天不停的使唤她,天天说要把她送回娘家去,又让吴老爷去宠别的女人。可是直到吴老太太咽气闭眼,都没真敢把吴冯氏送回娘家。
这也是几年后吴冯氏才想通的道理。以吴老太太的xing子,那是最势利的一个人了!别看她当着面笑得倒和善,背过身去就能立刻把人扫地出门!这样的吴老太太竟能只是嘴上骂骂她,或者使唤她gān活来出出气,却到死都没说让她回娘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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