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说这事她做不了主,推到段浩方头上去了。
到了要走的那一天,二姐千叮咛万嘱咐,几乎想跟着段浩方一起坐到车上去躲着回娘家,让他给推了回来。
段浩方笑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看看岳父岳母的。”
等这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的走了,二姐站在屋门口半天不肯回屋。张妈妈过来劝道:“三奶奶,回屋歇着吧。”
二姐坐下抹泪,哽咽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看看。”
张妈妈替她擦泪说:“姑娘,这出了门了就离娘家远了,哪怕就住隔壁呢也是别人家的人了。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再想了。”
自从搬回老宅后,二姐就猜日后想回娘家难了。就算这次这么些有关没关的人都能去吴家看看,偏她不能跟着回去,就因为她是女人,女人就只能在屋子里呆着哪都不能去。
二姐想起以前刚到这边时的兴奋和快活,简直像放出笼的鸟一样。有好多好多钱,不用自己赚钱,房子大的住都住不完,还有那么多的下人侍候。真是太幸福了,对不对?
“……那时候,可真傻啊。”二姐喃喃道。
张妈妈没听清,转头问:“奶奶要什么?”
二姐摇摇头,从针线箩筐里摸出fèng了一半的尿布,继续fèng起来。
第 165 章
敬泰从段家回来后吴冯氏就天天扯着他问二姐过得怎么样?
敬泰只是对他娘说:“挺好的,挺好的。二姐过得挺好的。”这边说完那边就悄悄去找吴老爷了,把段章氏和段浩方都活灵活现的学了遍。
“你是没见姐姐那个婆婆!那就是个老妖婆!脸跟那树皮似的坑坑洼洼都是道道!黑瘦黑瘦啊!说话比乌鸦叫都难听!还爱扯着嗓子叫唤,那一叫十里八乡都只听见她了!”敬泰连说带比划,唾沫星子乱喷。
吴老爷只是笑。
敬泰说完了来了句:“不过我走的时候她已经让人送出去吃斋了,姐姐怎么着也能清静两个月。那就是个妖怪!怎么看姐姐都不顺眼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听张妈几个人说好像自从姐姐怀了孩子她就是那副死样子,跟吃错了药似的。”
吴老爷问段浩方呢?
“他就没说点什么?”吴老爷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跟敬泰诉苦了,说他也很为难很没办法什么的。
敬泰一听浩方就一阵恶寒,撇嘴道:“我可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说着就把段章氏在屋里骂,段浩方那会儿的眼神学给吴老爷看,他拿指头吊着自己的眼角翻着白眼瞪吴老爷。
吴老爷让他逗笑了,一巴掌挥过去:“混小子别瞎折腾!”敬泰道,“就是这个样!他当时比这还吓人!那眼睛跟夜里的láng似的,幽幽的!”
吴老爷摸着下巴深思起来,敬泰还在说:“后来吧,那女的就让送去吃斋了。”他跟背上有虱子似的不自在,皱眉道:“我也不知道这事跟他有关系没关系,听说之前那段章氏去找姐姐事的时候,他还挡在外面给他娘跪下了呢。”
吴老爷又问敬泰段家的其他人都怎么样,敬泰嘻嘻笑道:“真跟爹你猜的一样!他们家那老太爷见了我比看见亲儿子都亲!刚去就让他拽去吃饭了,后来更是天天中午晚上的吃饭。我想跟我姐多说会儿话都没工夫。”
吴老爷满意了,让敬泰回去,想着过了年倒是可以去段家走动走动。结果他这边过了年还没准备去,那边段家已经来了。
吴老爷听外边说段家老太爷领着三个孙子就在门外的时候,倒是难得的傻了一下。
段老太爷领着家里的三个孙子出门后就跟踏chūn似的,一路晃晃悠悠的也不急着赶路。他也不爱在车里坐着,倒是喜欢在车外走,也不骑驴,就这么跟着车走,手上再拿根鞭子时不时的甩一下响的,吆喝着赶着车。看见的人倒有把他当成车把式的,还有人跟他搭话。
“老哥!这么大年纪了还出门gān活啊!怎么不在家享儿孙的福啊!”路边的闲汉这么说时,车里的段浩守额上的汗刷的就下来了,段浩方和段浩凤倒是挺淡定的,一个没当回事,一个根本没听见。
老太爷招招手说:“托福啊!我啊反正也闲不住!靠那些小的还不如靠自己呢!”
后来段浩守坐不住了,只要是老太爷下车走,他一定跟着。可他却没有老太爷能走,老太爷走一天跟没事人似的,他走一天第二天就坐车上起不来了,走两天脚底都磨出血了,走三天饭都吃不下了。倒是段浩方能跟着老太爷下来边走边聊,看得段浩守直叹气,自己可真是比不上他啊。
段浩凤刚出来时还挺新鲜,两天后发现这吃的是gān粮,睡的是木板,喝的是凉水。车里连个火盆都没有,他这脸就搭拉下来了。别说下车陪着老太爷走一走,这车帘子掀开条fèng都不乐意的喊:“快拉上!冻死了!”
老太爷看他这样只是笑,段浩方倒是拿自己的厚棉袍让他裹上,段浩守劝他这当着老太爷的面让他别抱怨,浩凤就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大哥大哥这怎么还不到啊我都快冻死了!”
老太爷在外面听见了就高声说了句:“快到了!马上就到了!”
浩凤掀开车帘裹得像个棉包子,皱着脸说:“爷爷你又骗人!两天前你就这么说了!”
老太爷哈哈大笑,浩凤嫌寒风chuī得脸痛又缩回去了。
前后花了快十天才到吴家屯,看着两旁一望无际的荒地,段老太爷赞叹不已。
吴老爷得了信赶紧迎出来,一见外面车旁站着个jīnggān的老头子,立刻拱着手大笑着迎上去:“稀客!稀客!快请!快请!”
敬泰也跟着迎出来,段老太爷见了他就拉着不放,亲热的像自己的亲孙子。
吴老爷和敬泰先领着段家这几人进屋换衣裳再出来喝茶,段老太爷就让段浩守和段浩方把给吴家的礼抬上来。
段老太爷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千万不要嫌弃!”吴老爷连说哪里的话!
段老太爷又把段浩守几人叫过来一一拜见吴老爷,指着道:“这都是我的孙子,小孩子们不成才啊,没法跟敬泰比!”
吴老爷就说敬泰一个野孩子,天天在地里瞎跑才是没本事呢。
“没法跟老太爷的孙子比啊!”吴老爷哈哈笑。
捧来捧去捧够了,吴老爷喊了声开饭,这边就领着段家这几个人去吃饭,席上吴老爷开了几瓮陈年好酒,让人温过后跟老太爷喝了起来。他们两个人喝,下边的小辈就闹起来了。
段浩守是让敬泰给灌醉了,这人实诚,一敬就喝,一喝就醉。老太爷哈哈笑说他不中用,让敬泰跟段浩方喝。
段浩方喝了两杯就说醉了,划拳猜媒也总是让着敬泰。敬泰心里也清楚,他对段浩方也留着手呢,这一桌子上就这个是亲姐夫,怎么着也是熟人吧。
浩凤没人理,可是他自己把自己喝醉了。在家时二太太不让他喝酒,又管得严,平常喝酒都是趁着二老爷喝的时候他跟着喝上两杯。一见桌上好不容易没人管他了!他就痛痛快快的喝了!没吃菜就先灌了半壶下去,等热菜上来他已经趴桌上了。
段浩方就把他扶下去,敬泰赶紧跟过去安排了个屋子让他歇着。两人gān脆也不回去了,让人把酒菜拿过来在小屋里自己喝起来。
敬泰就问二姐现在怎么样了?问的时候就盯着段浩方看。
段浩方一提起二姐就笑了,他也喝了几杯,人也有些微醺了。晕乎乎的笑着说:“肚子看着是大了,人也胖了,挺好的。”
敬泰给他倒了一杯,他又说:“吃的也越来越多了,肚子简直是一天一个样。有时我早上出去到晚上回来都觉得又大了一圈。她还偷偷的不吃东西,怕我知道,结果到了半夜自己饿醒了,那肚子里响的像打雷。我点了灯问她是不是醒了,她就是闭着眼睛装睡不理我。我让人下了面条端过来再把她扶起来才肯睁眼睛,吃面条的时候皱着眉跟吃药似的,可吃的比谁都快,一碗面吸溜溜一会儿就空了。”他边说边笑,边笑边喝,敬泰一直拿酒灌他,一边灌一边问。
“是不是那面下的不好吃?她不爱吃啊?”敬泰说。
段浩方噗哧笑了,摇头说:“不是不好吃!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肚子饿却不肯吃!捏着自己的脸和手上的ròu问我是不是胖了,胖了有什么不好的?”
敬泰也不明白了:“是啊,胖有什么不好的?”瘦伶伶的那像什么样子?家里又不是没饭吃,再说她还怀着孩子。
段浩方有些喝高了,搭着敬泰的肩说:“你姐姐啊,古怪着呢。自己坐在那里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一会儿脸皱起来了,一会儿又自己好了。”他呵呵笑,“我啊,就在一旁看着她。一会儿自己乐了,一会儿又自己生气了,一会儿自己又好了。别提多有趣了!”
敬泰跟着他笑:“这么好玩啊!”他是想像不出来自己二姐一个人坐在那里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高兴的样,那是什么样啊?
段浩方靠在炕桌上,支着下巴点头,拍着敬泰说:“嗯,等你娶了老婆就知道了。”
两人喝一阵聊一阵,等喝得差不多了老太爷那边叫他们了。过去一看,老太爷喝得脸和脖子都是红的,可眼神却jīng神极了。吴老爷也是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可这两人就说现在要出去走走。
段浩守醉了睡了,段浩凤也倒在那边屋子里起不来了,老太爷就问段浩方要不要跟着出去走走。
段浩方当然说跟着,让人拿了棉斗篷赶着车跟上去了。
那边吴老爷自然是叫敬泰跟着,一行四人迎着寒风往外走。
出了吴家屯往外看的地几乎都是吴老爷的,一路走来段老太爷是不停的赞叹啊。吴老爷听了只是说比不上段老太爷啊,他这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娶老婆时去迎亲。
段老太爷摇头说:“我哪些算什么啊!手一松就什么都没了!”他站在那里手搭凉棚向前望,叹道:“日后子孙手里只剩下那些没用的huáng白疙瘩?那我是怎么都放心不下啊!”
吴老爷听了没吭声。
段老太爷转头说:“老弟,这下老哥哥可要求你帮个忙了!成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大恩!”说着扭头对跟在后面的段浩方说,“方儿过来!给你岳父磕头!”
段浩方赶紧过来跪在冻得梆梆硬的土地上跟吴老爷磕起了头,老太爷不叫停他就不敢停。
吴老爷赶紧过来拉,敬泰一见也赶紧跑过来帮着拉,死拖活拽的把段浩方拉起来。
段浩方一起来又跪那里了,他喝了酒又chuī了风又使劲磕了十几个头,彻底晕了。
敬泰赶紧把他扶到一旁吐。
吴老爷急道:“看把孩子折腾的!老哥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不说二话!要说我家闺女还是你孙子的媳妇呢!都是一家亲戚有什么说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