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千里。
大老爷此时也不求了,方家这个名字摆出来已经够分量了,此时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家了,他只想着赶紧给昌兴娶个妻子,然后推他出来替段浩守占住大房这一份。
二姐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她笑着说:“那,反正昌伟和昌福已经在那边住了一阵了,要不你去接他们回来吧?”
段浩方嗯了声,昌兴一个侄子成亲,他这个当叔的不必非要在家等着,到时二姐送一份礼也就行了。
几乎是掐着时间,段浩方起程往吴家去了,这边大老爷给方家下聘。
昌伟和昌福这是第二次去吴家了,上一回是半年前。当时段浩守那个丫头的事刚发出来,段浩方也是像这次一样掐着点儿去接的,连路上花的时间都算进去,恰好一个月以后才回来,那时街上的闲话已经传遍了,段浩守那个位置也给他让出来了。
上回他去接昌伟和昌福,一见两个孩子便吓了一大跳!不过短短三个月而已,昌伟就比以前高了一头!吃得浑身腱子ròu,脸越发显得圆了,晒得黑红,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昌福也是大变样了,段浩方过去的时候就见他正骑在村里一条小牛的背上,嗷嗷叫,看见他就冲了过来,他肚子里的肠子差点让他给撞出来,坐在吴家桌上吃饭时都还没缓过来。
他掂记着家里的事,匆匆跟吴家告了个别就接着孩子走了。吴家确实把昌伟和昌福养得不错,别的不说,这两个孩子现在看着像男孩了,结实,耐摔打,皮。以前在段家时也不觉得,可那时他就天天担心这两个孩子生病,觉得他们看着弱,不那么好。昌伟和昌福也没哭着喊着不愿意走,这让他挺高兴的,之前他还害怕吴家把孩子养得跟段家生了呢。可是坐上车后,昌伟和昌福就问他:“爹,什么时候你再送我们来?”
段浩方一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笑道:“在姥姥家住这么长时间还没玩够啊,等回头吧,回头我有空了再送你们过来。”然后就问他们想不想娘,想不想爷爷奶奶啊。
两个孩子gān脆的说想,完了昌伟却说:“那我们不念书,不练字了?”
段浩方愣了。
回了家,收拾了行李,他把昌伟和昌福说的那个练字的纸,念的书都拿出来看了,比起二姐这半桶水教的那些,昌伟和昌福现在的字可是长进不小,让他们学一学先生都教了什么,不说出口成章也够让段浩方惊喜了。
原来段浩方走了以后,昌伟和昌福住下的第二天就知道吴敬贤和吴敬宗每天都要去见先生,上午是念书,下午是练字,各一个时辰。这俩孩子就跟着蹭先生去了。
段浩方是希望儿子好的,他也见过了吴敬泰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敬贤敬宗这两个小的,日后并不继承吴家的人段家昌字辈的加起来都比不上人家一根小手指头。就算是他的儿子,他也要说良心话,比起吴家儿子,昌伟和昌福还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看看两个儿子,再看看吴二姐,段浩方在心里想过几圈后,只让昌伟和昌福在段家留了一个月就又给送到吴家去了。一住就住到现在,而这次他是去接他们回来过年的,等过了年,他还是要把昌伟和昌福送到吴家来的。
段浩方回来的时候段昌兴的亲事已经办完了,那方家表姑娘也不得方家人重视,嫁妆只有四担,又说听说段家规矩严,丫头婆子竟一个都没有,几乎像是赶着投胎般把这方姑娘给嫁过来了。
大老爷倒是结结实实的摆了上百桌,生意场上的朋友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下了贴子,然后拖着昌兴挨个敬酒。昌兴那孩子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抖如筛糠,面色惨白,不像办喜事,倒像奔丧。
董芳云却是听说大儿子成亲,凭着一股心劲下了chuáng,二姐没去凑这个热闹,借机看了看她,留下东西就回去了。她扯着二姐的手直掉泪,又是想求她帮着在段浩方面前多说两句好听话,好拉昌兴一把,又是觉得张不开这个口,她这些日子没少听段浩守在她耳边说段浩方和二姐的坏话,知道两边现在跟仇人似的。
二姐没敢多说,只趁着没人时嘱咐她道:“我说句不该说的,现在昌兴和昌隆可只能靠你了,你要再是这个样子,你让两个小的可怎么办?”
她一说这个董芳云就捂着嘴哭得抬不起头,二姐扶着她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肩背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大着胆子说了句:“这眼看着男人不中用了,你还不赶紧硬气点,真想拖着两个小的跟你一块死啊!”
二姐这话虽重,却说到董芳云心里去了。这些天她不停的在想要是自己死了,昌兴和昌隆可怎么办?段浩守那个样子两个孩子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她起了死意,每日里又只想着这种事,身体一日日坏下去。听二姐这么说只抬起一双哭肿的眼睛望上去,呆道:“……我、我又能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
二姐最不爱听这个,男人都靠不住了,两个小的成了那副样子,你还想着靠男人?她当然看出董芳云现在是想求死了,只是发愁两个孩子没人托付才这么撑着,扯着她自然是想找她了。
你自己的孩子你都不心疼,你以为谁还会替你心疼?谁又能比你更心疼你的孩子?
二姐甩开她的手低声骂了句:“你做什么?难不成你就是个白吃饭的?”说完再不听她多说一句就出去了。
她一走,董芳云也没那个胆子哭了,她在这里自然别人不敢进来,她不在要是哪个丫头婆子跑进来瞧见她这个样只怕又是一场风波。现在她的胆子倒都寄在别人身上,在自己家却挺不起一点胆气。
恰在这时,昌隆的奶娘脸煞白的过来找她,说昌隆又发烧了!她一听就慌得没了神,赶紧跟着过去看,见孩子烧得小脸通红,昏沉沉的叫不醒。她让奶娘去找人请大夫来,奶娘不敢,说外头正办喜事,这时去请大夫不是晦气吗?
董芳云一口气上来,推开奶娘自己出去叫人,路上遇到段浩守,他见她神色慌张的跑出来就皱眉道:“你瞎跑什么?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她见了他仍是不敢说话,低头道昌隆发烧了,要去请大夫。
段浩守却道:“怎么又病了?这会儿家里正忙着,到处都是客人,先不要请大夫,明天再去。”说完他就回前头去了。
董芳云让他一说又没了主意,转头回去,掉着泪看顾昌隆,熬到宴席散了,客人都走了,她又想去请大夫,段浩方皱眉道家里今天忙成这个样,现在正忙成一团收拾,你就不能不来添乱?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就又回去了,看着昌隆这烧就是下不来,到了半夜她实在是害怕得不得了了,让她的丫头去找二姐。那丫头还不傻,没敢半夜去敲三房的门,而是跑出去找到宝贵家,叫出红花说了这个事,红花主意大,略略一想就让丫头先回去,然后让宝贵去请大夫,她现在去见二姐。
二姐知道了就赶紧起来,她这屋点了灯很快另外两个屋的灯也都跟着亮了,段老爷自然遣人来问,看二姐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二姐也没瞒着,直说了。
段章氏一听倒是想抱怨两句,他们三房跟大房已经势如水火了,现在大房的孙子病了,却是三房的人去请大夫,这成什么了?这不更热闹了吗?可她看着段老爷的脸色就是不敢开这个口,魏玉贞一听却看着二姐说:“大嫂这下可不得急坏了吗?要不,二姐,我陪你去一趟!”
段章氏一看,什么时候她倒是跟二姐一条心了?
二姐看着段老爷。
段老爷左右看看,对二姐说:“既然你大嫂找着你了,你就去看看也是应该的。”停了会儿又道,“你先去,要是不行,再让人来叫我和你娘。”
二姐答应了声,不管段章氏发呆的盯着段老爷看,回屋收拾了些东西就跟魏玉贞往大房那边去了。
董芳云的丫头就守在院子门那等着人,见了就赶紧迎二姐进去,董芳云在昌隆的屋里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了二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此时大夫也到了,宝贵请的人,天虎开的门,一点都不小声的进来,动静一大,杂七杂八的又夹着生人说话,很快的大房的人起来了,灯也点亮了,而其他各院的人也都没睡踏实,跟着都起来了。
因为是昌隆的屋子,所以是大太太先让人来看,那婆子一进来就看到二姐坐在chuáng沿上,董芳云哭倒在一旁,魏玉贞在旁边劝,唬得险些没把老命吓没了,大太太听说二姐三更半夜跑到昌隆的屋子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差没问婆子你睡迷糊了吧?
大太太没来之前,段浩守先到了,他气势汹汹的进来,觉得董芳云太不懂事了,大半夜的闹什么?不就是孩子病了吗?也值得她吵得全家人半夜都睡不好?却看到二姐端坐在屋里,她一抬头,两人一对脸,吓得他赶紧退出去!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没等他想明白怎么会在自己儿子屋里看见段浩方他媳妇,大太太已经到了,见他站在门口发怔,便让他退到一边去,她进去先对着二姐笑,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董芳云像是哭掉半条命那样趴在chuáng边,chuáng上昌隆似乎早已不醒人事了。
大太太脸刷的就白了!昌隆可是她的孙子!赶忙扑过去连声叫孩子,孩子当然不会答她,再叫奶娘来问,知道孩子病了就说那怎么不请大夫?奶娘便看董芳云,大太太也看董芳云,骂道:“哭有什么用?孩子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请大夫?”
董芳云哪会当着长辈的面说自己丈夫的不是?所以只是低头认错,大太太立刻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骂开她了。
二姐有再大的心气也让董芳云给弄没了,轻咳了两声引起大太太的注意,大太太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两个外人,脸上阵红阵白的,董芳云再不好也是自家儿媳妇,骂她可是让外人看笑话了!
二姐便笑道大嫂的丫头找她说这昌隆病了,急着要大夫,她就让人去请了,人现在就在门外等着,是不是先让大夫进来看看?
于是一众女眷回避,只留下奶娘和婆子,大夫看过后开了方子,说小孩子是受了惊吓,身体又弱才会发烧,吃两副药看看,又问清原来是今天办了喜事,就嘱咐说虽然是喜事才热闹,可孩子年纪小,不小心照顾可不行。
等大夫走了,二姐她们自然也要跟着告辞,大太太命董芳云送到门口,又让自己的婆子亲送二姐回去,等关了门没了外人,她一边命人好好看着昌隆,一边叫了董芳云去自己屋里,又重重的教训了她一顿。
“你要请大夫,家里又不是没人了,你让谁去请不行?为什么还要去找三房的人?你是嫌家里事不够多还是嫌最近这脸丢得不够啊?”
董芳云跪在地上默默掉泪,一声不吭。
大太太骂了一会儿,看夜太深了就让她回去了,等人把药抓来,煎了给昌隆喂下,天亮时昌隆的烧终于退了。董芳云这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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