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边的段浩方过年时将要到家前接到了段章氏的信,生生又拖足了半个月,差点没赶上吃年夜饭。只留了一天不到又跑回南方去了,只拜见了老太太各长辈还有爹娘,小杨姨奶奶望穿秋水也没见着一片衣角,她跑到段老太太跟前掉了两滴泪被教训男人当以正事为重,她们女人就是要好好在家守着,小杨姨奶奶就不敢再多吭一声。
段老太太虽是这么说,可是一晃眼半年过去了,她算着日子小杨姨奶奶的肚子可是够大了,段浩方还没回来的影子。段老太太要风风光光的抱重孙子,就不肯让小杨姨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落地还没个身份。
可段浩方还没娶正室,妾的孩子先出来不吉利。当家奶奶还没进门,这孩子落地算谁的?没听过孩子记在姨奶奶名下的。又不是天上掉的地下捡来的?又要名声好听又要面子好看,老太太就又把段章氏叫到老宅来。
怕什么来什么,段章氏百般不qíng愿的去了。
一进门,段老太太开门见山:“你给方儿定的那个亲,什么时候过门啊?眼瞧着这孩子都快落地了,当娘的在哪呢?”说着白了眼段章氏,“你可别把明月当那小门户里的不值钱人,我可在这里站着呢!”
段章氏肚子里骂着你个老不死的,脸上却陪着笑:“方儿还没回来,这什么事不都要他在才能办嘛。横竖还有几个月,不急。”
段老太太砸了个杯子在段章氏的脚边,吓得她跳了起来,哆嗦着跪下。
段老太太探着身子,一口唾沫啐在段章氏脸上:“扯你祖奶奶个蛋!”
段章氏垂着脸不敢吭,脸上的唾沫星子擦都不敢擦。
段老太太一急就忘了端着她大家太太的架子,把早年跟着段老爷挤在菜市口小院子里过活时,跟街坊对骂的派头拿出来了。
段老太太拍得炕桌子啪啪响:“你糊弄谁呢!当我是那乡下不懂事的村婆子不成?嫡妻不进门,段二生的哪门子的儿子?你是不是打着日后不认这个孩子的主意?你说!”
段章氏眼眶含泪,她就是真打着这个主意,也绝不敢就这么说出来,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的面,真是狠不能地上有条fèng好钻进去!段老太太不要脸,她还要呢!立刻不敢再顶一句,只拼命磕头连声说:“娘教训的是!都是媳妇想得不周全!立刻就叫他回来!”
段老太太泄了通火倒觉得丢人了,清清嗓子理理衣襟,一眼扫过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这群人侍候老太太日子久,此时全都低头盯着地fèng瞧,没一个敢抬眼。
段老太太又见段章氏把头磕得梆梆响,心气顺了点,说:“男人们都有正事要gān,他就是你儿子,你这个当娘的也没有说阻着儿子出息的道理,这么点子小事何必急着让他赶回来?让他的兄弟抱着公jī就行。”
段章氏连忙应下。
段老太太就说:“这事不能拖!紧着办,给那一家去信,让他们赶着把姑娘送过来。”
段章氏立刻陪着笑说:“这事就是急,也要挑个日子,也要备下东西,怎么着也不是一两个月能成的,娘容媳妇再盘算盘算。”
段老太太又要拿茶杯砸她,手都抬起来了才发现手边没杯子了,段章氏早就把头又伏在地上,半天见没事才哆嗦着抬起来,一张脸上涕泪横流,完全没有在商量儿子喜事的喜庆气。
段老太太把要骂她的话咽回去,她现在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能办那些没身份的事。她也知道段章氏为什么要拖时间,还不是怕那女的那一家不答应?新娘没进门,小杨姨奶奶就有了身孕,那一家怎么着也要拿一拿架子。
段老太太冷笑,这亲事huáng了才好呢!下死眼瞪着趴在地上的段章氏,哼!敢哄着她儿子搬出去住,看她能让她好过!当娘的给儿子定下的亲事又怎么样?拿着错处,她照样能把这事给抹了去!看着段章氏见了她大儿媳妇那副不痛快的模样段老太太就痛快,该!日后非让你两个儿媳妇都跟你对着gān不可!
段老太太想着日后段章氏家宅不宁的惨样就心里痛快,脸上倒越来越和气,使着眼色叫婆子过去搀她起来,段章氏哪里敢起来?死死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一会儿脑门上就一片青。
段老太太心中舒坦,慢吞吞的说:“这孩子可不等人,在娘的肚子里呆够了就要出来。你去跟那一家的人说,不是只有他们家有姑娘,要是不按我说的办,大不了退亲!新娘子现成有的是!”说完,拍桌子撂下话走了。
段老太太离开半天,段章氏还趴在地上不敢起来,浑身抖如筛糠。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站在一旁瞧笑话样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婆子蹑手蹑脚上前搀着段章氏起来,见她一张脸糊成一盆糨子,乱七八糟五颜六色,汗啊泪啊鼻水啊满脸都是,额头上一片青肿瘀伤,眼泡肿得老大,连眼睛都被挤成一条fèng,鼻尖哭得通红,脸却吓得惨白,被婆子扶起来还站不直,脚下只打虚,吓得还在哆嗦。
婆子好笑,慢悠悠消遣她三太太走好,三太太脚下稳着点把她给推出去。一出屋子,满院子的小丫头都惊奇的瞧笑话,个个瞪大眼睛不错珠子的盯着段章氏的这副láng狈像瞧。
段章氏一出来露在大太阳底下,过路的下人们都往她脸上看,又是羞又是恼,偏身抬袖半遮住脸,低头急步走出去,婆子后面一路赶,不住高声喊三太太慢着点!奴婢侍候着您!于是引来更多的人看。
这些段家老宅的仆人个个都是段老太太跟前的能人,知道这三爷的太太不得老太太的心,都乐意瞧着主子的笑话,有那大胆的还敢指指点点的瞧。
段章氏臊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闷着头躲回以前住在这里时的院子,进屋关门就不肯开了,任外面婆子叫得震天响死活不肯出去。
婆子嚷了阵,见段章氏这番模样不敢独自离开,一溜烟去把段章氏的大儿媳妇叫了过来。这媳妇平常在段家老宅也是个看人脸色过活的,既不是长孙又不是长房,娘家又没多少能耐,男人又不替她撑腰,平日里见了有些头脸的丫头婆子都要陪着笑。见段老太太身旁的婆子来喊她,说的又是段章氏的事,有心不想去吧,又怕落人口舌,百般不qíng愿的带着小丫头过去,却只敢站在门外蚊子哼哼般小声叫娘,娘啊,娘你开开门,我是玉贞啊。
段章氏躲在屋子里掉泪,心中暗恨。别说外边是大儿媳妇,就是段浩平来她也不开门!
段章氏躲到晚饭时才开门让人进去,之后几天整个段家老宅都在拿这件事当笑话讲。段老爷的三太太,被老太太训得臊了脸,躲在屋子里哭不敢见人呢,儿媳妇来叫都不给开门,丢死个人了。
段章氏被段老太太留在了段家老宅,然后再使人叫段老爷去给吴家递话,段老太太的意思当然是qiáng硬的,摆明着就是说赶紧让吴家把姑娘乖乖送进门好让小杨姨奶奶肚子里的孩子落地时不至于丢了段家的脸面。
第 34 章
这孩子要生得风光,小杨姨奶奶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吴家但凡有点血气都不会答应,而段老太太这话早早搁下,不肯来也成,退亲!新娘换人!小杨姨奶奶挺着肚子在那里等着,正好亲上加亲!
段老爷得到这个信后,躬腰谄笑又是塞钱又是亲手奉茶的把这个老母派来的鼻孔朝天的管家给哄住,又小心翼翼的问段章氏何时回来,段老爷拢着手说:“这等事,自然还是妇人家的去办更合适……”
段老爷又不是傻子!吴家屯吴大地主的女儿跟老太太不知哪一门亲戚的落魄姑娘比,哪头更好谁不知道!亲娘不向着他,他早认了。长子送给亲娘去胡闹,就当他尽孝了,好容易二儿子有点出息,老婆又给他结了门好亲,段老爷脑子进水才会让段老太太把这门亲给搅huáng了!
唯今一计,就是拖!拖到那贱婢生下孩子,最好一尸两命!大家gān净省事!
段老爷背地里想过多少回,比如偷偷的让人给那女人送药,让她睡湿褥子盖湿被子,着个凉生个病再喝点药什么的。他知道段章氏没给那女人调屋子,也盼着哪个通房丫头之类的下个黑手什么的,到时孩子也掉了事qíng也结了。可等来等去不见有人动手,他心中暗骂一群不中用的!可要他自己来,他却觉得自己读了多少道德文章,是做大事的人,哪能为这种小事脏了手?
虽然恨极了这个挡人财路的小杨姨奶奶,可当着老太太派来的人的面,他却是一副慈爱面孔,嘬着牙豁子直说家里没有段章氏不成,什么事都要让她回来办。
管家端着茶慢悠悠笑,段老爷见他这样,知道是还想要钱,可他又不肯让个下人给拿捏住,只当没看见。
那管家见段老爷这样抠门,冷冷一哼放下茶拱手道:“老太太近日身子不舒服,要三太太在旁侍候。这迎亲的事,只有劳烦三老爷了。
段老爷还想再纠缠两句,就说:“……这老太太跟前侍候的人也够多了,再说浩平两口子不是也在吗?我们这里也实在是离不了人,总不能让我一个大老爷们去gān娘们的活吧。”
管家一拉袖子扬头看天:“这小的可不知道!老太太是这么吩咐小的,小的就把话给三老爷带到,老太太说了,这事不能拖。不然到时候……!”他嘿嘿一笑,转身gān脆走了,把段老爷气得直倒气。
段老爷在屋子里火烧屁股样的转了几天,屋里的地都让他走薄了一层,没奈何备下厚礼亲上吴家屯。
吴老爷这边早就等着段家来人,见了段老爷,装的跟个没事人似的。又是打拱又是作揖,一口一个亲家啊一口一个世兄!扯着段老爷进屋,好酒好ròu好菜一通灌,段老爷送完了礼这话还没提个头就被灌晕了头。吃完了饭,吴老爷就扯着段老爷出门去玩,一边说乡下把式没什么意思,一边把他往村里一处破烂院子那里领。
段老爷以为是这乡下小院里有那暗门子里的美妙事,还想尝尝这乡下的大姑娘,谁知一进院子门就见五六十个膀大腰圆的闲汉围成一个圈,里面听人叫好高声不绝。吴老爷还把他往人群里拉,吓得以为吴老爷找了人要打他,丑态百出的在地上又滚又赖,仗着刚喝酒喝得满脸通红,假酒装疯不肯跟吴老爷走,还想跑。
吴老爷早年地里gān活,扛着百十斤的柴包能在村里绕一圈不带喘气的的。站在那里看着就比段老爷高壮,段老爷要跑,他提小jī崽似的一手抓胳膊一手抓着他后腰上的衣服,一提一抡就把人拖进了人群中。
段老爷闭眼装死等拳头落下,半天只听到耳边喊声渐急身上却不痛,睁眼一瞧,一圈人围着通通两只眼睛冒血光,饿láng似的嗷嗷直叫。人群中央用篱笆简单圈了个圈,里面两只大公jī扑腾腾飞到半空中,咯咯尖叫着互啄互咬,jī毛乱飞。
段老爷还没回神,手上就被吴老爷塞进一把huáng票,怔愣抬头,吴老爷努着嘴对他说:“赌!我给你买了五两赌那个huáng尾巴的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