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真晦气。马婆子不由得有些恨小杨姨奶奶,自己一个人不gān净吧,这下又要牵连得她坏了产婆的名声。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把招牌折在这里!马婆子打定主意一拍大腿站起来,从匣子里翻出把新打的剪子来,水盆里涮涮拿出来擦gān,又趴到小杨姨奶奶两腿中间,咬着牙在她下面那道口子上两边剪开条fèng,血呼呼一冒,那dòng就大了几分。
马婆子又拿了薄竹板抓住小杨姨奶|奶的手指敲进去,本来都快力竭的小杨姨奶奶嗷得一声差点从chuáng上弹起来!马婆子抓着那个压肚子的婆子的手教她怎么使劲,喊道:“这孩子要是生不下来!谁都别想好过!!”
那个压肚子的婆子一机灵,手下立刻有劲了!
马婆子再蹲回到chuáng尾去,伸手探进去借着压肚子的劲和小杨姨奶奶使劲的力道想把那个孩子拉出来。
段章氏坐在屋子里,捧着茶碗却顾不上喝。她让自己的亲信婆子在灶下等信,可肚子却嘀咕起来。这孩子要是真生下来,女孩便罢,要真是个男孩,让那边老太太知道了只怕就要使劲抬举小杨姨奶奶了。
要是以前,段章氏倒可以乐得在一旁看吴家媳妇跟姓杨的妾斗个热闹。可现在只要想起要把那个不是段家种的孩子认下来,还要捧着他供着他养,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段章氏心中暗恼,手中的茶碗就重重放在案上,一屋子丫头噤若寒蝉。
可要是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段老太太那边肯定不会轻饶了她!别看吴家这边已经把花轿抬进来了,老太太要是犯了糊涂再让把人送回去也是可能的,她又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段章氏靠在圆枕上支着额头发愁。吴家这门亲单看那抬进来的嫁妆她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乐意的,吴家姑娘进了门后她瞧着,也觉得是好摆弄的。就是段老爷看吴家这门亲事只怕也是喜欢的,不然他不会这么向着那对小夫妻。
这门亲事不能huáng,不能再毁在段老太太手里。
段章氏思来想去,罢了,就容那个野种多活几日吧。横竖是个妾生的庶子,只要段二那对小夫妻两个赶紧生下嫡子,不是比什么都qiáng吗?
瞧着外面日头渐移,段章氏叫人来问:“去瞧瞧,生下来没?”
一个丫头蹲了半个礼退出去,正在大门前撞上前来报信的婆子。见那婆子满脸油汗裙角污糟糟湿了一片,不知是血还是什么,丫头吓得脚软,指着里屋道:“太太正问呢。”
那婆子狠狠白了丫头一眼,倒不敢直接进去,站在外头拿帕子擦擦脸上的汗和糊掉的胭脂,又拢拢头发,理理衣裳才放慢脚步走进屋去。进了屋也不敢到里屋去,怕身上的恶心样子招了段章氏的厌,只敢侧身站在门帘一边小声说:“太太,生了。”
段章氏在屋子里听见,立刻从炕上跳下来急道:“生了?进来说!你在外边躲什么?”
那婆子隔着帘子跪下道:“婆子一身肮脏,不敢污了太太的眼。”
段章氏一听也觉得恶心,想那灶下污物四处,又是跟着接生,必是沾染那污秽的东西了。就是没看见婆子,也不由得拿帕子掩了口鼻说:“那你就在外边说吧,生的是个什么?”
婆子拿不准段章氏是个什么心思。按说就算小杨姨奶奶不得她的心吧,那孩子总是好的啊。段章氏之前往段二爷屋子里塞人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第 60 章
还是说正因为是小杨姨奶奶生的,所以段章氏也不想要?
想到这里,婆子本来是跑来报喜想得赏钱的,现在倒觉得还不如让个丫头跑一趟呢。
段章氏见她不说,恼了,拍着桌子怒道:“还不说?憋着变金子不成?”
婆子让她一吓,一口气全倒了出来:“生、生了个男孩!”
是个男孩。
段章氏揪着手里的帕子,倒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算坏事。停了会儿再问:“……大的还好吧?小的没什么毛病吧?”
婆子这下呆了,这话里的味儿怎么这么怪?太太想听什么话?
段章氏等了会儿才听到婆子结巴道:“……那马婆子说,小杨姨奶奶……怕是不大好……让赶紧请大夫,晚了就……”
在里屋侍候的丫头看到段章氏听了这话只撇撇嘴,说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怎么看,怎么像笑。
段章氏端茶就口,慢吞吞应道:“哦。”也不说请,也不说不请。抿了口茶又问:“小的呢?”
婆子接着答道:“……哥儿看着还好。只是有些不足,马婆子说也要请大夫来瞧瞧,只是小孩子刚出娘胎只怕也不好用药。”她没实说,孩子落地时看着身上像憋红了,面上却惨白泛青。马婆子也是个能gān的,见孩子落地不出声,气也弱,竟亲口吸出孩子口中污物,又搓手脚搓背又拍胸顺气,让她折腾了小半时辰后,孩子竟会喘气了,只是又短又促,看着只怕也是不好。
她出来时,马婆子摸着孩子身上说怕凉,竟叫人烧了水试好凉热把孩子浸水里泡着!也不知道她是哪里学来的,一旁人都跟着瞧稀罕。
段章氏听见孩子也不太好倒也不觉得奇怪,前天小杨姨奶奶就开始疼,只是她这疼里头有多少真多少假可难说,骗那没生过孩子的还好,她生浩平、浩方时,从开始痛到痛到受不了足有五六天,一开始都是一阵疼一阵又不疼,跟影子似的捉都捉不住。后来慢慢疼得厉害疼得快了些,最后才是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呢。那有一开始疼就要生了的?就是猫狗驴马也要嚎个一两天的啊。除非她是只jī,母jī下蛋倒快。
段章氏chuīchuī茶沫子,低头笑。骗吧,骗到最后看谁吃亏。
只是虽说这灌药是她估摸着来的,只是让她睡着又不是害她。掐着指头算也才两天三夜,不算误事才对。不过之前听她叫得惨,婆子又说的凶险,她也心里打鼓,不管怎么说,给要生孩子的人喂安神的药这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或者真有什么妨碍?
段章氏盘算一阵,到底让婆子叫前门的人去请大夫过来,这下又是一笔钱花出去,心疼的段章氏直揉胸口。
大夫倒是好请,有那专jīng小儿妇科的药店大夫很快就接了来,听说是刚生下孩子的女眷,瞧着不大好,孩子也有些弱相。
大夫备齐药箱跟着过来,一进大门倒被领着往灶下脏污之处去。大夫掩鼻皱眉,既然都能请大夫,瞧着也不是穷困之家,怎么要生孩子的却被放在灶下?
看来这趟是没什么钱拿了。大夫直叹晦气,还以为是桩好生意。
进了屋子一看,倒收拾得差不多了,满屋子血污腥气令人作呕。大夫瞧见有人正往地上泼水,忙道:“湿气太重对病人不好!”
马婆子在一旁说:“是加了醋的水,清一清这屋子里的味!”又指着门前烂木头桌子上放的一大碗粗盐疙瘩说,“一会儿再洒点这个,除除秽气。”
大夫倒认得大名在外的马婆子,见她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浸在热水里不停的搓,走过去瞧了瞧说:“……这孩子闷久了吧?”
马婆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哟,您看出来了!”
大夫笑笑,赶紧打开药箱正准备治,扭头一看旁边chuáng上还躺着一个,倒为难了,转头问一旁的下人:“……先看哪个?”
段家婆子笑着指着马婆子手里的孩子说:“自然先给我们小少爷瞧。”
马婆子教训那大夫:“先给哪个瞧?你傻啊!当然是小的先来!小孩子一个能熬得住?”
大夫连连点头,上前细细诊视一番摇头说:“悬啊。”
马婆子又瞪道:“还用你说?赶紧用药啊!”
大夫苦笑:“这么小个娃娃,怎么用药?”
马婆子手下不停,顾不上抬头,嘴上不饶人:“那我不管!我好不容易把这小子从他娘肚子里拽出来,再让阎王索了去?”
大夫蹲下细瞧,道:“瞧着倒像是足月出来的,只是在娘肚子里闷了会吧。”
马婆子不搭腔,有人给当娘的下了药,不闷着又怎么办?孩子又不会自己爬出来。
大夫想了想,写了个方子给等在一旁的下人,说:“这个方子熬得药给孩子搓身,手脚后背全身都得搓,一天能搓几遍是几遍,一刻不停最好。”说罢叹气,“听天由命吧。能熬过去会睁眼会喝水就算救回来了。”
段家婆子接了方子连声道谢,大夫又写了个方子,说:“孩子睁眼会喝水咽东西后再找我来看一次,这奶娘估计也要好好挑。”只能到时再用药。
马婆子要过方子瞧了眼点头说:“还行,不算差。”
大夫也不跟她计较,收拾了药箱转到另一头,一看倒吓了一大跳!炕上躺着的不知是人是鬼,十个手指头十个脚指头都扎着竹签,血污八糟满chuáng都是。
大夫这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闷成这样,原来是当娘的晕了。靠近再一看,这是死是活啊?赶紧叫段家的人过来:“这人要想救回来,要用参!赶紧拿参片来给她含上吊气,我这边立刻开药!”
段家婆子一听,参?给她用参?这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大夫还想说要是家里没有好参,倒可以去药房取来,他们店里百年好参也是有的。一抬眼看到婆子脸上的神色,哦,原来是不肯花这个钱啊。合上药箱道:“这人不用参先吊着气,神仙来了也难救。”
段家婆子陪着笑道:“大夫再给看看,想想别的办法?”
大夫一听就知道,这个病人赚不着钱了。主家不肯花钱给她看,他又何苦白作工?人也不用瞧,开了个不温不火的方子递过去说:“先吃着吧,能救得回来要看天命了。”说完提着药箱就要走,段家婆子赶紧拦着,说再去问问主家,转脸火烧屁股样的跑了。
大夫觉得奇怪,见屋子里这一家的下人都躲在屋外面,只好又溜到马婆子跟前问这是怎么回事。真有那可惜钱不肯救的他也见过不少,可这边不想救,那边又不肯放他走,这是为什么啊?
马婆子只笑,低头只顾着给小孩子搓手揉胸,大夫早知她是个什么样人,从药箱里翻出包不值钱的药糖塞给她:“甜甜嘴吧。跟我说说啊,都是一条街上的人,要是这一家有个什么忌讳的我也好避着点。”
当大夫的小心谨慎一点是应该的,要是这一家原本对这chuáng上的病人有什么龌龊,他这开个方子说不定就当了别人的替罪羊。
马婆子接了他的礼,想着以前也得过他不少关照,别的不说,日后再有那趁着男人不在家出去偷腥的小媳妇找她拿落胎药什么的,还得找这个大夫。
马婆子勾勾手,大夫靠过来,小声道:“我过来的时候,这位……”扬扬下巴指着那头的小杨姨奶奶,“还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