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罗靖安站直身体,“曾市长求见。”
鲍望春把笔往桌子上一扔,“这,老匹夫,又想,做什么?”勃发的怒气薰得鹰眼一片怒红,猛地一推桌子,“我去,见见他!”
……
但这次,鲍望春猜错了。
“我知道在鲍将军看来,老朽不过是一个厚颜无耻的政客。你们在前方打仗的时候,我们这帮人却在后面盘算着怎么把你们卖掉……”曾市长拄着他的拐杖,身体却站得笔直地双目炯炯看着鲍望春。
“但是将军!你们是军人,责任是守护国家百姓,我们是政客,责任是让民众更好地活下去。”轻轻一笑,“其实现在说什么,将军都会认为老朽这是在为自己推托,但事实却是,但凡有一点希望,老朽都希望广州的百姓能够不要走最后一条路。将军,你老实说一句话吧,广州,守得住守不住?”
鲍望春看看眼前这个老者,慢慢吐出一口气,“守不住!”
“东卿!”正从门外进来的孙翌猛然大喝一声,“不要乱说话!”就凭鲍望春刚才这句实话,他就足够被送上军事法庭了。
但鲍望春摇了摇头,“人命,是很,重的。”这句话似乎还是那个家伙说的,摇摇头,“与其,骗他们,与广州,共存亡,我们,更应该,让他们,自己,选!”
逃亡,背井离乡;留下,沦为日俘,来来去去都是悲惨的命运,但是最起码,每个人都有知道的权利。
曾市长一时间就像瞬间就老了几十岁,“是吗,守不住了!”长叹一声,转身吩咐了身后的秘书几句什么话,然后又转头回来,“鲍将军,未知还有什么是老朽可以一尽绵薄之力的?”
鲍望春微微一愕。听见广州守不住了的大实话,这个老家伙不是应该惊慌失措,然后尽快带着他的幕僚收拾细软转身逃走的吗?怎么好像,突然间,他就变了个人一样?
“老朽听闻欧洲有一个传统,船长与船共存亡。”曾市长笑了笑,“老朽虽然不是船长,但广州这艘船若是沉了,老朽必然是最后一个活在广州的人。”振了振身上的衣衫,“将军,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
鲍望春看着他,“请讲。”
“听说军统局的高层,身上总是随身携带着一种可以瞬间毙命又没有什么痛苦的毒药,以避免身陷敌手时熬不过刑求,泄露机密。老朽是个没用的老头子,只怕看见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骨头硬不下来,所以,想请将军赐药!”
鲍望春深深看了看这个自己一直以来就不怎么看得起的老者,抬起手剥开自己的衣领领角,从领角中滚落出一颗小小的药丸。他无声地递了过去。
曾市长高兴地接了过来,向着鲍望春鞠了个躬,“老朽这就去安排广州上下民众的疏散计划,多谢将军!”
看着那老者转身而去的背影,鲍望春叹了口气,“振飞,中国人,不是,没有,好汉!只是,内斗,太久了!”转身盯着孙翌,“你们,好自,为之!”
孙翌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眉头慢慢蹙到了一起,但随即却轩眉一笑,“东卿,别像交待遗言似的,我们还有大把好日子要过,别弄得如此!”
鲍望春摇了摇头,“我正是,在,交待,遗言。”轻轻一笑,转头看向窗外,“振飞,你还有,大业,未成,不会,轻易,殉国。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如果,我死了,赐官他……请你,阻止,他,做蠢事。”
孙翌浑身一颤,好半晌才安慰般的强笑道:“局势这样混乱,你怎么知道是你先死呢?或许是他先死呢……”
“他若,死了,”鲍望春看着窗外完全不知人间战火兵燹双双而飞的彩蝶,笑容淡然又逸远,“他若,死了,我自会,下去,陪他。”
“岂有此理!”孙翌难以置信地怒道,“凭什么他死了,你要下去陪他,你死了却要他活着?你们不是发誓要生死与共吗?这算什么生死与共?”
“赐官啊,比我,勇敢。他能,撑下去,我不行。”鲍望春轻笑道,“而且,他活着,还能,想办法,救国,这个,我也,不行!”轻叹一声,“我自私!唯一的,希望,就是,他活着。再苦,也要,活下去!连同,我的份……”
“你他妈的这也叫喜欢他?”孙翌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明知道如果他发现你死了,而他还活着,这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就算我阻止得了他一次,能够阻止他几次?他那个脾气,你真地以为我能拦得住?要他好好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自己活下去!”
鲍望春转过头来,“但凡,有一点,机会,我也,不会,放弃!”深深看着孙翌的眼睛,他笑起来,“只是,我,真的,有,那么好,的,运气吗?”他问,“我真的,逃得,过去吗?”收敛了笑容抿一抿唇,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他,“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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