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挑起了陆彦明的怒火,然后又貌似警告了一番,最后又来一招其实是很拙劣的离间,不过这时候的陆彦明估计应该是完全看不出来的了。
我叹了口气,突然想起陆彦明刚才跟我说的话,“……这楼里面种出来的花都是有毒的!”
于是转身,“昨天你跑太快了,茶钱是我付的,现在这样……”我摊摊手比比我跟他,“你介不介意跟我平摊?”酒窝貌似尴尬地一现一现,“你知道啦,我是商人嘛!”
真高兴看见他的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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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你跟鲍望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坐上车以后,陆彦明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我。
我苦笑一下,“我要是跟你说,我跟他其实是昨天才认识的,你信不信?”
陆彦明思索了半晌,“信。”
“哦?”我挑挑眉毛。
“他在故意地离间我们。”陆彦明说,然后微微一笑,“我就算发火也不至于这样没有脑子。”
我转头看看这个瘦个儿,他回望一眼,接着很安慰意味地拍拍我的肩膀,“放心,我不会瞎猜疑你的,杜大亨的事业还需要周老弟帮衬呢!”
但我却暗暗摇了摇头,算了吧!他话虽如此好听,实际上他已经根本不再相信我了。若是信我,他不会不问我为什么前面那么激动还说不要伤害鲍望春的这种蠢话。老江湖如他,怎么可能不把什么事情都弄到了如指掌呢?除非就是他已经懒得听我的“假话”了。回到杜大亨那里只怕他第一时间就会报告说我其实根鲍望春是一伙的,劝杜大亨跟我的合作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一下。
不过这也无所谓啊,我还巴不得不跟老杜合作呢。只是——
如果陆彦明这样汇报给杜大亨知道,杜大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目前日本人对上海的攻势日益激烈,谁也不知道明天打开门的时候日本人是不是已经进城了。就连上海租界内,都由驻扎的军队架起了各国的防御工事,草木皆兵。停在港口的船,能够开走的已经差不多都走了,上海这个热热闹闹的港口城市逐渐在沦落为一个孤岛,而这时候,不是我自夸,能够有能力帮杜大亨运一些东西的,除了我他找不到更好的合作伙伴。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放弃跟我的合作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
既然我这里不能动,那么以青帮一向的惯例,总也得有点事情做出来警告警告我才符合他们大佬的美学观念。
那也就是说——
小鲍!你不应该挑衅陆彦明的!你挑衅的虽然只是陆彦明一个人,但是你说出来的话,却等于在挑衅整个青帮。
坐在车里的我的身体突然震了震,不过正好车子此刻开过一段石板路,坑坑洼洼的,所以即便是坐在我身边的陆彦明也没有察觉到我的紧张。
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因为昏昏暗暗的光线里,我恍惚看见陆彦明冷冷扫过我的眼神还有让我突然冷起来的杀机。
————
回到会所,一大撂的工作已经在等着我。看见我走进来,等着的人自动分开一条路让我进去,我把帽子扔给福仔,脸上挂着怡人的笑容,连酒窝都像特别有精神似地招呼着每个人。
——但其实我心里面简直有把恶火在燃烧!
那么闷热的天气,那么沉郁的氛围,那么多无聊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那么多该我的不该我的事……让我连一个想安静下来好好想想事情的空间也没有。
在广州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有玉卿姨走出来说一句:“没什么事情大得让赐官休息的时间也不得的。”但是在上海,谁来说这一句呢?没有人!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想休息什么的,只是,只是能不能让我真的安静一下子,就一下子也好!可不可以呢?
微笑,点头,招呼,复而问候,拱手,寒暄……没完没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才能挤出我的时间去跟你说一声,小鲍,你现在很危险!
这该死的广州会馆放着好好的岭南建筑的彩绘特色不管,非要学着上海的浮华在墙面上都贴出金色的壁纸来冒充凡尔赛宫,晃得我的眼睛都痛,干涩得快要受不了。
“各位,我家少爷还有些紧要的事情。”福仔看看这样下去不行,连忙走过来替我挡驾,这才让我安全地走进办公室。
我抬头,不意外地看见生叔手里拿着一大叠的东西站在办公桌前等着我,“赐官,你可回来啦。”
一股很长很忧郁的气息在我的肺腑里缠绕,我尽量短地叹出来,朝着这位辅助了我家三代的元老点点头,示意福仔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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