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折推开了门。
房间冷的惊人,也白的惊人。整间屋子空荡荡的,只在中心放了一具冰棺。从温折的角度看过去,能隐约看出冰棺中躺着一个人。
温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定了定神,还是走了过去。
冰棺是透明的,温折能够看清平卧在其中的亡者的容颜。这个出现在冰棺中的人,实在是既在温折的预料之外,又在他思考的情理之中。
他是那个容雪淮从拍卖会上抱走的半妖青年。
这具尸体的尊容着实惨不忍睹。他穿着一身白衣蔽体,看不清白衣下是否有什么“蹊跷”。但是就目光所及,他少了一条小腿,其余三肢也是软软的垂着,仿佛被人硬性折成好几段一般。他十指上没有一片指甲完好,嘴是瘪下去的,似乎被人打断了满口的牙齿。除此之外,温折还能看到他一面耳朵中有没擦干净的一点血。
温折瞳仁颤抖着,从这个青年青紫的脸庞移到他的身上。那对留影球中惊鸿一瞥的雪白羽翼已经不见,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生生撕了下去。这具身体干瘪枯瘦,不由让人揣度他死前曾经受过何等折磨。
真相此时昭然若揭:容雪淮买下这个半妖,只是为了找一个供他蹂躏的对象。
温折无法再看下去了,他捂着嘴大口大口的干呕起来。事实已经如此鲜明,他的情感却依然不愿相信,只有理智和胃袋同时向他提出了巨大的抗议。
身体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每一道意识都在催促着他快跑。而干呕后的温折却无力的依着冰棺跪了下去。他颓然的把额头抵在那寒冷的棺盖上,模模糊糊的产生了一个消极的想法:随便谁都好,来了结我吧。
我宁愿死去。温折想:我宁可死掉,哪怕是最悲惨的方式,我也绝不像接受这个答案。
有一个瞬间,温折以为自己被人从内里彻彻底底的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皮囊,连脑壳里都传出风的回响。
然而五感渐渐回归了他的身体,他的理智也慢慢壮大起来。温折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收敛好所有的软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他看起来和刚刚走进这件冰室时没什么区别,只是脸色更白了些,眼神也空寂了下去。
他走出去时竟然还记得关上了冰室的门。在作完这件事后,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他拼命的翻动着自己的思绪,想要给自己找点什么要做的事。最后还是一个飘得发虚的声音从心底回答了他:跑吧。
于是温折又一次逃跑了。只是比起刚刚逃命一样的行为,他这次简直跑的漫不经心。无论是恐惧、畏缩,还是胆怯……所有的情绪好像都从他的身体中抽离,唯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麻木。
他一直奔走了十余里,才从这种状态中醒过半分神来,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点转瞬即逝的后怕。他的身体好像是很累了,然而又不太像很累。温折认真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然后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坐了下来。
他其实并没有走出很远,不过随便吧。
温折就这样呆呆的坐着,仰着头茫然的看着天上的一朵云慢慢飘出他的视野。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酸涩的厉害,眨了眨眼,两行泪水就顺着他的两颊滚落下来。
我不难过的啊?温折迷茫的想到:我为什么哭了?
眼泪可真任性啊,哪怕只流下一滴,也要强硬的用软弱占领你整个心田。
温折就这样看着天上的云。天上的云在悠悠的飘动,慢慢的,缓缓的。当第十八片云朵被吹离他的视野后,温折渐渐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发生的事情又意味着什么。
他勉强支着自己的身体坐直,只觉得每一寸骨骼都传来一种生锈的铁棒相摩擦般渗人的闷响。他的目光流淌到了自己的无名指上,那里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上镶嵌的石头鲜红鲜红,像是一滴血。
温折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颜色红的这样刺眼。它像是一只含着怨愤和冤屈的眼睛,无声的看着温折。哀戚的质问着、怨恨着。温折怔怔的看着这枚戒指,就像看到有人的眼睛里滴出血泪来。
他突然一个哆嗦,把这枚戒指摘了下来,然后抖着手抛到了不远处。
这枚戒指除了可以让容雪淮知道他所在的位置外,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附加作用:如果不是温折或容雪淮自己要摘,除非砍断他们的手指,不然谁也不能把戒指拿下来。
而当温折发自内心抗拒它时,这枚戒指简直如流水一样顺利的从温折的手指上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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