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他刺伤了文玄舟,而文玄舟也伤了他。
皮肤上只摸到一个细小的孔洞,迟夜白没有时间犹豫,也不敢犹豫,左手食中二指立刻刺入孔洞两侧,试图从手臂中拽出这根奇怪的“刺”。
他抓破了自己的皮肤,也抓破了肌肉,果真在血肉之中摸索到那根细细的刺。迟夜白立刻察觉这是一根铁丝。他试图将它拔出来,但才一扯动,右臂立刻颤抖,剧烈而迅猛的疼痛霎时从伤处爆发,令他一时控制不住,惨呼出声。
文玄舟一击得手,便立刻蹲在地上,没有起身。
直到听见迟夜白的痛呼,他才放下心来,从地上抓起迟夜白的剑,慢慢站起。
“不要硬拔,除非你不想要右臂了。”他左边肩膀被刺出一个血洞,血哗哗往外淌,于是抬起手指匆匆点了穴道,遏制血液的流速。和身体的疼痛相比,击垮迟夜白的喜悦更为强烈。文玄舟振奋精神,拖着那把剑走进迟夜白。
迟夜白背部紧紧贴着墙壁,因为方才那阵可怕至极的痛楚而侧身蜷着,不停发抖。
“当然不是简单地刺进去就完事了。”文玄舟心情很好,愿意花时间跟迟夜白解释,他轻咳两声,温和道,“你举剑的时候,手臂的肉块和骨头都会随之移动,于是肉块和骨头之间,就会出现难得的缝隙。这根铁丝从手肘的少海穴刺入,沿经脉与骨头,先穿过你手肘的关节,随后卡入两根臂骨之间。穿刺关节的手法各人都有不同,除非我出手,或者除非有会动刀的大夫切开你右臂的骨肉经脉,否则你不可能自己取出来。若是蛮横动手,铁丝断在其中,那你的手肘关节就永远不能动了。”
迟夜白低声喘气,没有回应。
“神鹰营里学的什么……学的就是这种事情啊。”文玄舟声线温和,如他当日教导迟夜白如何建造“房间”一样,“如何巧妙地克制对手,如何在给对方最少伤害的情况下保留他的命,并且不断折磨他。神鹰策和神鹰营的书卷,你都看过了吧?”
最初短暂的不适应已经消失。文玄舟如今可以在黑暗之中,清晰地看到迟夜白的身影。
“有意思吗?觉得好玩吗?”文玄舟笑道,“我觉得可好玩了。除了这些,还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若是如今神鹰策仍在,你或者司马凤这样的苗子,也是得进神鹰营的。不想去也没办法,他们会将你们抓去,当做被拐卖而走的孩子,从此在世上销声匿迹。”
他说了许多,不见迟夜白有任何回应,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不由得有些失落。
“你这么难得……我真不想为难你。可你又确实难得,若是不为难你,总觉得这辈子少了许多乐趣。”文玄舟站在他面前笑道,“相逢即是有缘,这样吧,你告诉我神鹰策的事情,我就把铁丝取出来,放了你。”
他絮絮叨叨说到现在,迟夜白终于给了他一些动静。
“神鹰策……你不是已经很熟悉了么?为何还要问我?”
迟夜白声音虚弱,似是在忍受巨大痛苦。文玄舟语气平和地说:“既然问你,自然是有些我无法找到也无法看到的东西。”
“是什么?”
“朝廷所设立的神鹰营被取缔之后,里面的钱都去了哪里?”文玄舟压低了声音,“当日帐上共有十几万两黄金,但最后鲁王上交朝廷的却是一本假账簿,帐上不过几千两金子。”
迟夜白愣了片刻,反问道:“鲁王之后自己也设了一个神鹰营,用的难道不是这些钱?”
“当然不是。第二个神鹰营不是他自己一人建起来的,有皇子也隐秘地参与其中。我本人便是从第二个神鹰营中走出,神鹰营开销虽大,却远远比不上当日那笔消失了的金子。”
迟夜白没有点头,也没有出声。他想到了司马凤说的事情。朝廷通过司马凤的堂姐夫曲永昌向司马良人施压,要求他把当年神鹰营的诸般事项都一一查清楚,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笔消失不见的巨额黄金。
或者朝廷真正想要的,不是神鹰策和神鹰营的资料,而是这笔来之不易的钱。
连年灾厄、边疆告急、江湖声盛,帝王权势岌岌可危。迟夜白在心中飞快思索,借着蜷缩在侧的机会,左手的两根手指始终紧贴着手臂里的铁丝。
他相信文玄舟所说的不是危险,但也并不打算因为这点小伤就不敢动弹。
和失去右臂的功能相比,捕获文玄舟显然是更大的诱惑。他是司马凤和司马良人的目标,也是保护傅孤晴等人的重要人质。只要擒住文玄舟,只要从文玄舟这儿问出当年神鹰策和神鹰营的事情,司马良人便有了功劳,也就有了跟朝廷谈判、保全家人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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