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张素明白到了家人的重要,却也仍旧无法压抑对父亲根深蒂固的恐惧。对她来说,父亲更多像一个上级而并非家人。哪怕今天她带着章母去张家的起因是出自于老爷子亲口提出的邀请。
怀着忐忑的心情车子驶入大院,车窗外挺如标枪的卫兵让章母如同进城的乡下人般盯着看了很久,张素则在大门外看到出来迎接的母亲后心中骤然一松。
张素的母亲头发已经花白,身材也变得微胖,个头更不如年轻时那样高挑了。然而她身上有一种久经风雨后的睿智的味道,智慧透过她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薄薄的镜片透入了被注视者的心中,让人无法忽略她弱小的身躯上所承载的时间味道。
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外交部,参与过了祖国大大小小的危机事件的女人即便是垂暮也和普通的老人有着鲜明的区别。
章母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有礼貌却不拘泥于那些可有可无的小细节,下车后她对老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并奉上自己的礼物。
老太太很愉快地将礼物从袋子里拿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是一条章母亲手裁剪制作的丝巾,底色挑选了几番实验下来最为稳重知性的银灰,并在没有任何图案的丝巾上亲手绣上了一副兰草。她如今的绣活千金难求,只有P·D每季度一次的会员定制活动中才能请得她出山,更勿论这条丝巾从剪裁到收边都出自于她的手了。老人家平时就喜欢兰草,此时抚着丝巾上的兰花啧啧赞叹:“这可是稀罕的好东西,现在不多见了。”
不要用价格来推断一件东西的价值,到了老太太这个位置上,多少钱的礼物都很难让她动容了。要的是稀奇和投其所好,丝巾上的绣工比起她以往所见的都要灵动清透,光这一份灵性,外头捧着金子恐怕都求不来一个。
她立即将丝巾围上了,热情地拉住章母的手寒暄几句,转眼看到章泽时忍不住露出片刻的惊艳。
屋内等急了的诸人便首先听到自家端庄沉稳的老太太发出一阵久违的笑声,那笑声由远及近,让人能清楚将其中的愉悦给分辨出来。
章家的女儿女婿们都颇为吃惊。
母亲是个十分讲究言行的人,她从不容忍自己穿着睡衣在家中游荡,退休之后面见客人也必须画着淡妆,平常一个人在家看书看电视的时候也必须挺直脊背,如此肆意的笑声在老太太的身上出现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张巧和张臻一扫先前的漫不经心,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挥之不去的担忧。
张臻忍不住困惑,章泽一家人的资料她一早打听到了:农村出身,离婚单身带两个孩子,先是开小本生意的包子店,后来在张家还做过保姆,再往后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开始和张素一起做生意,虽是个女人,但在北京曾有过接触的商人圈子里,章母的才华跟她的豪爽都是很让人印象深刻的。
张臻基本能从这些形容中推测出这会是怎样一个人。农村出身没有文化,大概是一身晒黑并粗糙的皮肤,说话放大声气不懂收敛,举手投足都带着“豪迈”的动作,甚至很有可能会说几句脏话。
张素会与这样的人相交也是很让张臻张巧不屑的,但这一刻,她们不明白来人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引发母亲这样放浪形骸的笑声。
老太太很快进来了,脖子上多了一根丝巾,稳重的取色很轻易将本就知性的老人承托地更加出色一分。老人先走几步,浑浊的双眼弯了起来,对着屋内的女儿女婿以及丈夫说:“客人都来了!”
张臻的视线随即并扫了过去,立刻就呆滞了一下。
站在张素身旁的是一个个头与她不相上下的女人,偏瘦,烫了时下流行的螺丝卷戴着一顶时髦的浅色贝雷帽。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度到脚踝的裙子,合适的剪裁令她看起来像个走在秀场上的模特,与她们猜测的相反,来人的皮肤一点也不黑,而是一种健康的白,面色红润血气十足,明明跟她们差不多大年纪的人,却带着一股中年女人少见的活力和健康。
而她的身后站着两个年轻人,那个女孩站立的仪态能看出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笑容恰到好处,礼貌而不失分寸,穿的虽然不如母亲那样时髦,却别有一种女孩特有的骄矜。剩下的那个男孩子,才是令她们呆滞的根源。
在得知P·D是自家大姐的产业以前她们都是这个品牌的老顾客,这一刻自然轻易地将章泽辨认了出来,出色的外表和温柔的气质,如此惊艳的,她们一直以为是留洋过的上层家庭中出身的模特,竟然会是一个农村女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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