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翁紧接着又转了两回,分别轮到范知府和方慧学,范知府两榜进士出身,全都能对出来不稀奇,方慧学一个商人,最后竟也对出大半,只被罚了一次酒,可见他虽然是商人,肚子里也不是全无墨水的。
唐泛坐在他隔壁,见这人风度行止上佳,说话也没有铜臭气息,不由心生好感,主动与他聊了几句,方慧学受宠若惊,他能将买卖做遍南方各省,眼光气魄自然不是寻常商贾可比,跟唐泛聊的话题肯定也低俗不到哪里去。
巧的是,双方都对民生有极大兴趣,唐泛为官,自然关注民生,难得的是方慧学一个商贾,对百姓生计也颇为了解,而且言谈之间并不像寻常商贾那样以赚钱谋利为乐,却对春秋义商弦高颇为推崇。
他听说唐泛刚从苏州过来,就问道:“大人,小人听闻吴江去岁饥荒,死人无数,未知如今是否有所好转?”
唐泛道:“年景倒是好一些了,不过灾民若是要回老家过日子,只怕一切都得重头再来。”
方慧学就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大人不嫌弃,草民愿意出资给那些灾民重建房子,再给他们一些本钱,让他们可以自谋生计。”
唐泛奇道:“这是免费施舍?”
方慧学笑道:“自然不是,我说是,大人只怕也不信。那些灾民生活在太湖边上,世代以打渔耕种为生,如今手艺肯定还在,只是家园尽毁,没有本钱东山再起罢了,我可以帮他们买船或者重新租下田地,到时候三年内只要风调雨顺,就可以连本带利一并还给我,三年后,那些东西就是他们自己的了。”
这样一来,方慧学肯定不可能赚什么钱,说不定还要倒贴进去,唐泛就笑道:“如今苏州不是我主事,不过我倒可以将你的话代为转达,只是这样一来,你这生意就要亏本,你可想好了?”
方慧学洒然一笑:“为富不仁,天诛地灭。一个人做了什么,做了多少,老天爷可都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说眼下看着好像亏本赔钱,但实际上只要草民的口碑传出去了,以后人人都会知道方氏布行童叟无欺,这反而会令草民的买卖越做越大,所以目光还是要放长远些才好,草民这些年做买卖赚了也不少,若是不懂得有得有舍的道理,总有一天是要招祸的,草民想学陶朱公,可不愿学沈万三!”
唐泛很欣赏他这种对钱财的洒脱态度:“大善,若全天下的商人都能像方兄这样,朝廷不必发愁,百姓也有福气了!”
方慧学风趣地自嘲:“若是这样的话,草民还怎么入得了彭文宪公和大人您的法眼?”
二人相视一眼,都哈哈笑了起来。
这边二人相谈甚欢,那头不倒翁又重新转了起来,最后竟是面朝唐泛停了下来。
唐泛笑道:“看来这次轮到我献丑了,范知府先请罢?”
要给钦差大人出对子可不好办,出得容易了,体现不出钦差大人的水平,反倒显得瞧不起对方,出得太难呢,万一钦差大人对不出来,那出题的人可就倒霉了。
唐泛以断案出名,在座的人都知道,不过对于唐泛的文采如何,就知之甚少了。
虽然像范知府和汲敏等人,肯定也听说过他当年在金殿上险些成为状元,后来却只被点为传胪的逸闻,但唐泛当官之后,士林中毕竟没有流传出他的什么文章诗集,是以范知府也不敢冒险,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一个难度不高不低的上联,在唐泛对出来之后,他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
轮到汲敏时,对方笑了笑:“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题,就以墙上那幅桃枝松鼠图为上联罢,枝后松鼠望桃李。”
这个几乎谈不上什么难度,唐泛想也不想就道:“井上灵猴贪日月。”
桃李长在枝上,而日月也有可能映在井中,唐泛这个下联,明显更富妙趣,大家便都纷纷叫好。
其他几人也都轮流出了上联,都没能难倒唐泛,等到徐彬时,他就道:“如果草民没有记错,唐大人当年可是以二甲第一名列金榜的,凡俗庸辞岂不辱没了大人,草民这里也有一个上联,还请大人赐教。”
若说之前还只是若有似无的感觉,这下唐泛就可以完全确定了,对方的确是在针对自己无疑。
但他又不认识徐彬,之前更是听也没听过,对方何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不逊?
唐泛笑容淡淡:“但讲无妨。”
徐彬暗暗冷笑,清了清嗓子:“白头翁牵牛过常山,遇滑石跌断牛膝。”
这个对子里暗含了好几味药名,白头,牵牛,常山,滑石,牛膝。
他自以为这个对子很有难度,殊不知话刚落音不过片刻,唐泛便道:“黄发女炙草堆熟地,失防风烧成草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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