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夏天,来自大城市的大学生徐容趁着假期来到这个南方小城写生,就住在顾非的小旅店里。
徐容样貌非常英俊,很讨人喜欢,说话也动听,有一股青年艺术家的潇洒劲儿。
顾非每天都偷偷看着徐容背着画板来来往往。
偷看终于有一天被发现了,徐容却不在意,说想画顾非。
最开始,是画脸,然后是画全身。
到了最后,徐容说,画人体吧。
顾非就脱了衣服。
夏庭晚能明白许哲为什么想要拍《寻》。
小说的前半部分,始终笼罩在一股南方小城雾蒙蒙、湿漉漉的雨意之中。
那种意境,又寂寞却又美好。
潮湿逼仄的小阁楼上,昏黄的灯泡。
没有空调,只有老风扇旋转起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和柔软闷热的夏风。
爬山虎趁着雨夜攀援到阁楼的小窗,像是绵延不断的欲望。
两个年轻人,一个画,一个躺着——
最开始是久久的凝视,然后从浅至重的喘息声,直至汗珠淋漓的身体交缠。
他们玩耍,画画,一起晒衣服,一起躺在阳台上看星星、听猫叫春。
徐容总是喋喋不休,说他是美院生,说他画画的梦想,说他来自北方的哪个省,说他喜欢顾非,喜欢顾非的身体,说带顾非去北方看看。
顾非始终是沉默的,他发不出声音,所以一直倾听。
所有的美好戛然而止。
夏末的某一天,徐容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从来没离开过小城的哑巴男孩,把小旅店转租了出去,一个人北上。
手里只有几张徐容给他画的人体素描,还有徐容就读过美院的唯一线索。
这一找,就找了六年。
《寻》的结尾,顾非还是见到了徐容。
彼时他已经二十七岁了,有一只脚有点跛,黑瘦黑瘦的。
他其实不是找到了徐容,是偶遇了火锅店老板徐容。
徐容结婚了,胖了,见到顾非时又动容,又歉疚。
原来徐容从来没就读过美院,更不是美院的学生。
六年前的夏天,是一个刚毕业、爱好画画却又一事无成的年轻男孩,不想面对社会、也不想面对自己时,天真地撒的一个谎。
他逃到南方,在潮湿朦胧的雨天里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哑巴男孩。
他给他画画,和他做爱,一起做梦,梦到天荒地老。
徐容只想骗自己一个夏天,却没想到网住了顾非六年。
最后一面,顾非让徐容再给他画一幅画。
临分离时,徐容流着泪说对不起。
顾非摇了摇头,一跛一跛地转身离开,带着徐容给他画的最后一幅画回到了南方。
故事的结尾,停留在顾非回到家乡的那个清晨,小说里写——
“清晨总是有雾,天光从灰与白的边隙一点点透进人间。
顾非推开阁楼的木门,‘吱呀’一声,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刮过,灰尘扑簌簌洒落在地上。
像是有人来过,又离开了。”
第二十一章
“苏言,我真的觉得,顾非这个角色好像真的就是为我而生的……”
夏庭晚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那种激动。
从他看完《寻》的小说那一刻起,他就想要演顾非。
这种迫切地、想要诠释一个角色的欲望,在他从艺多年的生涯中从没有出现过的。
接拍《鲸语》的时候,他歪打误撞成为男主角一举成名。
或许是太容易得来的东西,在不懂事的年纪就不觉得有多了不起。
可是现在回头想来,其实真的很感慨。
五年前,他仍时时记着自己惨痛的童年,出演小夏这个人物时也有很多的踌躇,本能地想要藏住真实的自己。
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体验派,对于表演他没有太多的技巧,想要真正入戏,他就必须要全身心投入。
在国宝级大导演的调教下,他最后到底还是钻出了自己的壳子。
演小夏绝望自杀的那一出戏之后,他偷偷哭了好久,一两个月都走不出来。
他总是想,小夏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自己,一个更无望、更脆弱的自己。
时过境迁,现在的他有了更多的哀愁。
他有了一个成年人面对爱情的怅然若失,体味过心酸的幸福和甜蜜。
他懂得想要追逐心爱的人的心情,也明白了寂寞的滋味。
五年前的他或许演不了顾非,但如今,他觉得他可以。
许哲和他说,好的演员,要动用自己所有的人生体验,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物,一笔笔添加血肉。所以真实震撼的表演,一定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
这样想的话,他的演艺生活和自己的人生轨迹似乎宿命般的贴合。
戏里戏外——
命中注定、互相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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