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承睿微微闭上眼,随后睁开,啪的一下把手上的纸拍到桌子上,沉声说:“找程秀珊来警局问话,把她列为本案重要嫌疑人,通知她近期不得出境……”
“阿睿……”黄品锡担忧地喊了他一声。
“我没事,上个月十五号,”黎承睿抿紧嘴唇,憋了会才说,“我们双方家长见面,商定酒席发帖等等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特地轮休,我们在酒店里见面,我妈子还拉着阿珊的手问摆多少围酒才不委屈她。”
“别想了……”
黎承睿自顾自说下去:“中途她接了个电话,回来神色有点古怪,我问她怎么了,她回我说银行打来的,只是推销基金,我当时听了没起疑心,现在想起来,那就是大笔金额到账,有人给她打电话通知她。”
“我一直被她骗,到事发了她还想骗我,”黎承睿哑声说,“可是阿品,我一直都想不通,我对她不差的啊,这么多年,我扪心自问,我对得住她!我不明白,就算大家没感情了,就算真的不合适,就算她遇到真爱,可我们之间还有十几年的交情在,人生有几个十几年?啊?她要不要这么骗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怒不可抑,黄品锡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19章
再次见到程秀珊,黎承睿觉得恍若隔世。
这是一种真实的违和感,眼前的人分明是熟悉的脸孔,五官的位置和形状闭上眼几乎都能堪称精准地描摹出来,但凑在一块却硬是生产出一种深层的陌生和荒诞,就像一觉醒来,物是人非,荒诞不经却偏无从说起。
这是程秀珊。
黎承睿微眯着眼看她,程秀珊在短短几天内瘦了,她坐在黎承睿对面,白炽灯直接打在脸上,越发显得颧骨高耸,眼眶凹陷,脸色白里透着青,没有化妆,形容憔悴,嘴唇干裂,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夜间被伤了根的植物一般枯萎蔫黄。最糟糕的是,她的目光带着呆滞和麻木,脸上宛若带了厚重的石膏面具,真实的自我不知藏匿何处,而此时此刻坐在众人跟前的,只不过是一具名为程秀珊的行尸走肉而已。
黎承睿从未见过这样的程秀珊。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女人总是神采飞扬,兴致勃勃,她长相不算顶漂亮,打扮上与时尚也绝缘。但她总是有本事让自己从头到脚透着干练爽利,笑容中透着真诚和善解人意,举手投足中总有说不出的亲和力。因此在他们俩还没闹翻时,黎承睿组里的同事见到她都像见到自家人,打闹说笑从不忌讳。有时那几个年轻的犯了错,还会拐弯抹角找她帮忙说情。
在黎承睿的认知中,程秀珊从来都是气质知性且乐于保持这种形象的女人,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程秀珊会不化妆就任由自己神情萎靡展现于众人眼前,他也从没想过,程秀珊有一天会悲伤外露到这个程度,似乎全世界在她面前崩塌了,而她茫然无措一般。
他心里对这个女人残留的那点怨怒霎时间都减弱了,没错,她是欺骗了自己,也许一直欺骗,一个谎言说出去,就必须继续再说千百个谎言来弥补,说得多了,也许程秀珊已经开始轻视黎承睿,也许他从头到尾对这个女人而言,就是一个方便使用的社会身份符号而已。
可此时此刻,黎承睿却觉得自己还生她什么气呢?她受的打击够大的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悲恸欲绝的女人,虽然这种悲恸其实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吴博辉跟她关系匪浅,说明她的谎话一点都不高明。
黎承睿呼出一口长气,对一旁的周敏筠使了下眼色,周敏筠立即会意地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出审讯室,随后又进来,把一杯热腾腾的饮料放在程秀珊面前。
“珊姐,呃,喝杯鲜奶,”周敏筠磕巴又不乏同情地说,“放心,加了糖的,我记得你喝牛奶一定要加两勺糖的。”
程秀珊歪着头没有动,黎承睿放缓了语调,温言说:“阿珊,喝吧,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先喝点热的东西暖一下胃,等会我给你叫鱼片粥,好不好?”
程秀珊仍然麻木,黎承睿叹了口气,放下笔走过去,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柔声说:“阿珊,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才行。你这样,别说走的人不安生,你爹哋妈咪呢?他们年纪都大了,你总归要替他们想想。”
程秀珊抬起头,看着他,木然地说:“阿睿,你说怪不怪,我其实很想哭的,可一点都哭不出来。”
“那就不要哭。”黎承睿说,“我认识的阿珊够坚强,现在可以不哭,留着想哭的时候再哭,乖,现在先喝牛奶,喝完了,帮助我们回答几个问题,然后就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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