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觉得,博辉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做那份兼职,”程秀珊垂头想了想说,“他跟我提过,等存够钱还完人情就不做了。”
黎承睿问:“人情?”
程秀珊点头说:“对方毕竟借钱供他读书啊。”
黄品锡问:“阿珊,你再想想,吴博辉有没有给你提供过聘请他的人任何其他的信息?”
程秀珊仔细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但我知道,他每次回来总是很累,会给我打电话,说工作好辛苦。”
“他在医院的工作跟你抱怨过吗?”
“那倒没有。”程秀珊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我看见你账户上那些钱又转走了,转哪去了?”
程秀珊低头,沉默了很久才哑声说:“我们拿去投资基金。原本是想赚多点,然后把钱用来资助内地需要手术的贫困儿童。但博辉走得这么急,我,我一个人,我昨天就把基金全卖了,都捐给慈善总会。人都死了,揽着那些钱还有什么意思?”
黎承睿良久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对面的程秀珊,忽然想如果那时候他跟她不早早确立恋爱关系就好了,他们可以做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可以分享彼此各自的恋情,那样的话,程秀珊跟吴博辉会顺理成章走在一起,而他们也能过上一天堂堂正正的情侣生活。
那样的话,也许人生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遗憾。
这种大到无法弥补的遗憾。
程秀珊是被她的家人接走的,她跟黎承睿一样,上头也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此刻来的是程秀珊的大姐,她过来搀扶自己的妹妹离去时,抱歉地看了黎承睿一眼,冲他点了点头。
她跟黎承睿也是打小认识,黎承睿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大姐,好好照顾阿珊。”
“我们会的,放心啦,”程家大姐搂着自己的妹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发现她没有那么呆滞了,略微松了口气,转头对黎承睿说:“多谢啊,我小妹她没给你们惹麻烦吧?”
“怎么会,阿珊一向做事有分寸的。”黎承睿说,“请转告伯父伯母也放心,今天我们只是例牌问话,没什么事。”
“嗯,你有心了。”程大姐说,“我们先回去,不妨碍你们做事了。”
黎承睿把她们一直送到电梯口才转身回去。
世事无常,只不过一月前,他还觉得非程秀珊不娶。
可再好的计划哪经得住生命的变故?他的未婚妻跟别的男人心心相映,他则为一个男孩神魂颠倒,他们俩都刚刚明白自己生命中真正不可或缺的东西是什么,刚刚下定决心,让各自照自己真实的心意去活一次。
可一转身,却再次天翻地覆,生死别离。
黎承睿莫名有些悲伤。
但他很快甩掉这种感觉,他回到组里,继续集合组员,安排他们接下来调查的对象和工作。
正跟阿Sam聊着,他的手机忽然就响了。
黎承睿低头一看,忽然心跳加快,他转身回办公室,关上门,接听了电话。
林翊的声音空灵却清晰,他就像知道黎承睿需要他一样,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打来恰到好处的电话。
尽管他本人一无所觉。
可奇迹般的,黎承睿心里的悲伤真真正正地消失了,他听着电话那端男孩用呆板而认真的语调向他宣告,他已经好了,医生说他能出院了。
只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可黎承睿却听出男孩细微不可察的情绪,他很满意,他想跟人分享可以回家的讯息,他选择了自己。
黎承睿高兴得嘴角压抑不住笑意,柔声问:“恭喜恭喜,妈咪等下来接你吗?”
“不用啊,我自己回去,东西不多,”林翊一本正经地提醒他,“坐地铁只要几站路。”
“我去接你。你等我。”黎承睿不由分说地替他做了决定。
“哦。”林翊乖乖地答应了,又问,“开车来吗?”
“是啊。”
“我喜欢那架车。”
“呵呵,今天你坐个够。”黎承睿问,“等下接了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嗯,云吞面。”
“好。”
黎承睿挂了电话,他忽然很想将男孩紧紧抱住,人生如此充满不确定性,爱一个人如此难以为继,若不在能伸手够着对方的时候坚决把他抱在怀里,怎么知道下一秒钟怀里会不会落空?
第20章
黎承睿走进病房的时候,正看到林翊在收拾东西。
他站在逆光中,光影直接在他脸部形成明暗分明的剪影。他低垂着头,从睫毛到鼻梁嘴角的形状均堪称完美,确乎以某种合乎精准的比例组成。再往前一点,可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格外认真严肃的状态,全神贯注,将所有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手上。黎承睿观察着少年:他将每件东西都排列整齐地放在床上,然后再独立包装,最后再放入旅行袋中。他处理的东西包括每一样洗漱用品,他将它们先用干净的保鲜袋装好;其次是衣物,内衣外套,裤子上衣全部分门别类,叠得整齐有序,就连领口袖口的皱褶也被仔细抹平;然后轮到餐盒食具,它们受到的优待是每一样都用那双漂亮的手拿保鲜膜仔细缠绕包好,再整整齐齐装进手提袋中。就连拖鞋毛毯,也被干干净净地拿塑料袋装好,再慎重装进包里。这个少年把他身边每一处可能杂乱的细节都一一处理,他皱着眉头,严肃正经的模样几乎令人以为他正在处理的,是极其重要不能怠慢的大事,大到关乎国家安危,大到系着个人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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