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没能安稳地睡上多久。
这么大的事,剧组不可能不通知导演。靳振波那边没多久就得到了消息,一个电话打到他手机上,毫不留情地对着他教育了一通。
“是我们不好,应该提前跟您打招呼的。”
已经习惯了这种长辈特有的关心方式,林竹趴在被窝里,好脾气道歉:“我知道了——您放心,就这一次,下次一定不给剧组添乱……”
“是嫌你添乱?小小年纪风里来雨里去地挣的钱,就扔这种片子里?”
靳振波是正剧导演里少有的清醒派,毫不掩饰对自己拍的片子的态度:“这种片子限制广告投放,最多不赔本,能赚回来三成都是运气好,是我们这些一心要搞艺术的老骨头该干的事,你跑来掺和什么?”
“你们现在就该在艺术高度的基础上攒钱,再攒钱,有了钱才有说话的资格,想拍什么不想拍什么才能自己说了算。”
靳振波恨铁不成钢:“我们这辈子就跟这儿共沉沦了,你们跳进来干什么?把钱都压在这儿变成死钱,你们往下的路怎么走?”
林竹从小几乎没遇到过这种嘴硬心软的长辈,心头一烫,清清嗓子:“靳导,您放心,我不缺钱……”
这样的训斥,多听多少也是没关系的。
林竹轻吸口气揉揉眼睛,爬起来坐直:“我们还有钱的,肯定不至于全压在这儿,您放心……”
他耐心和靳振波解释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几乎要把自家存折给靳振波亮一遍,好不容易才把靳导安抚下来,让他放心接了这笔投资。
钟杳还没回来,林竹身上犯懒不想起床,正准备道个别挂了电话继续睡,靳振波的声音又传过来:“对了,那个黎奕杰忽然对付钟杳……你小心一点。”
林竹微怔,意识忽然清醒几分,撑身坐了起来。
“圈子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矛盾,你们钟老师又没招他没惹他……”
靳振波看惯了这些大风浪,稍顿一刻,猜测:“是有什么事让他误会了吧?”
想起上次靳导对钟杳的暴怒指控,林竹实在不好意思说实话,含混答应:“是,不过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
靳振波打断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可是——是谁这么无聊。偏在这场戏之前,把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传到了他耳朵里呢?”
林竹豁然一惊。
靳振波平时向来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愿意多说,点到即止:“这种事你们看不出来,我们在这儿待得久了,就容易多想……你是他的经纪人,这话我不跟钟杳说了,你留个心眼。”
靳振波:“国内的圈子现在很封闭,除了九十年代那一拨,再往后要出个能走出去的……太不容易了。他现在有这个前途,别让什么居心叵测的人在这时候坏了他。”
该说的都说过了,靳振波没再多话,挂断了电话。
林竹靠坐在床头,稍稍攥紧了手机。
他进圈子时间太短,又习惯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阳谋,罕少遇到这种借刀杀人的局面。可让靳振波一点拨,心里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给黎奕杰传消息的人应该很小心,只让他笃信了这个念头,故意设套,刺激得黎奕杰跳出来和钟杳对台……
可能直到现在为止,黎奕杰都没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算计当刀使了。
林竹闭了闭眼睛,慢慢调整呼吸。
圈子里要往上走,不可能不得罪人。他陪着钟杳一路走过来,从灿星到华英,怼过的人不在少数。
可这些人里面,真能玩儿出这一手,并且有必在这种时候费尽心力玩儿这一手的……
林竹垂下视线,眸子轻轻一凛。
宋天朗。
恰好……他这儿也还留了一手。
他现在还不能自由读取潜意识,一时半刻又只怕还睡不着。林竹起身,从书包暗层里翻出了个分装的药盒,掰了半片安定,和着水咽了下去,回到床上躺下。
钟杳像是一道堤坝,只要在的时候,那些梦就不会找上门来,但钟杳一不在,被他读过的那些潜意识就又无孔不入地钻进了梦境。
林竹没做抵抗,反而让自己的心神更往里沉浸了一点儿。
宋天朗那个经纪人的记忆都在他这儿存了好几天了,偏偏在钟杳身边就不做梦,林竹没少因为这个着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弄弄清楚。
林竹翻了个身,裹了裹被子,眉峰悄然蹙紧。
宋天朗的经纪人知道的事确实不少,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华英的手段从来没干净过,你陷害我我排挤你,大都是些圈子里那些见不得人乱七八糟的秘辛。
林竹无心过多八卦,没什么用处的信息也就一筛而过留个印象,一带即过,快速翻检着对自己有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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