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是温暖的,枪茧触感踏实,邱十里握住了,他找到无名指,气喘吁吁地把尺寸大的那枚指环套上,太快了,一瞬间的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又一把扯了自己手上的绷带,捏着大哥的两只手指,夹住另一枚,缓缓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套。
这戒指仿佛千钧重。
时湛阳的指尖捏着它们,就像真的在给邱十里戴戒指一样。金属滑过尚未愈合的伤口,套到没有伤痕的指根,不松不紧。
正好啊,邱十里想,我自己都没有量过尺寸,可是有人知道,有人帮我记得。
我现在就和他结婚了。他又想。
从出了那山洞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多少天,邱十里失控地吼过,靠在马桶边吐过,甚至用刀扎过自己的大腿,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他是掉不出来,眼睛每天都酸沉,总觉得干得要冒血。
然而,此刻,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时,邱十里把脸埋在时湛阳的手掌中,发出了受伤小狗般的呜咽。他已然泣不成声。
第四十章
九月下旬的一天,时绎舟宣判了,没有死刑,只是无期,刑期将在他出院后开始,邱十里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彼时他正在去往马拉内罗的飞机上因为浓缩咖啡摄入过量而失眠。着陆之后,他将即刻赶往法拉利F1车队的总部。
前几年时绎舟胡搞投资,居然收购了那车队的大宗股份,如今跟头一栽到底,法拉利方面资金立刻吃紧,只得开始四处拉投资,而邱十里此番前去,就是为了把那些股份买回来。
倒不是他要帮时绎舟擦屁股,也不是给这车队送钱有什么好处,事实上,时家和梅赛德斯关系比较近,对方长期购买他们代产的制动泵和真空助力器,多少年了,时家的私车公车也都是奔驰或者迈巴赫,突然投了人家的死对头,还是邱十里亲自去投的,或多或少会伤和气。
但邱十里必须要去,一方面,他家老四还在里面开赛车,车队如今面临危机也是他家操`蛋的老二惹的祸;另一方面,他的一位老同学也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之一,他得去看看。
那老同学便是霍英,在上海读大学的那短短一年多,他们是室友。时湛阳大概也和他见过几次面,当时霍英总说,你哥看起来像人民企业家,却又因为脸盲,总是说不清哪里像。
后来邱十里回去帮人民企业家干活了,霍英也没好好上学,他一个人跑去了国外,跟他妈妈那样去玩一级方程式;后来邱十里竟在电视上看到了他,人家是世界冠军,还成了自家老四的偶像;又后来,时绎舟买了车队,时郁枫去了车队,邱十里本想抽空拜访拜访那位传奇旧友,却迟迟没去一次,因为怎么想都有点尴尬。
然而这一回,见面总是必须的了——那位毒枭的儿子也在车队里,霍英大概是风头太盛遭人眼红,前不久受他陷害,两人一块在车上出了事故,毒枭的儿子死了,霍英还活着。
等待他的或许是被追杀一辈子的命运。
邱十里则在得到消息之后的第一时间安排了人手过去,尽管当时他也焦头烂额,他不觉得自己可以再去关心其他任何人了,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结了仇的、在逃的毒枭总是个巨大的威胁,邱十里绝不想让霍英死。
此时,他们就要见面。
见了面说什么?最近过得好吗?好像都不太好。
邱十里揉了揉僵硬的脸,默默地笑了笑。
意大利北部的秋季如一块森绿瓦蓝交织的玻璃那般明艳,低矮的拱形房屋又如鳞片错落。霍英伤得不重,已经能下床了,站在医院的橘树园里喝果汁,枝头硕果累累,阳光如沙般筛下叶隙,邱十里安静地走到霍英身后。
听到声响,霍英回身,邱十里盯着他瞧,相比八年前那种带着黑眼圈的清瘦古怪叛逆,霍英变化不小,说实话他长成了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并不亚于时郁枫天花乱坠的描述,面对面看更甚。可他脸上的孤单落寞也一样比当年更甚。
霍英同样盯着老班长的脸瞧了好一会,“确实不认得了。”
邱十里把海军夹克搭在手臂上,笑道:“我老了很多吗?”
霍英摇了摇头:“你是娃娃脸,又是那种……对,桃花眼,”他顿了顿,“二十五六了吧,还是跟小孩似的。”
邱十里还是笑。
霍英又道:“我记得你以前耳钉是红的,我就靠这个认你。”
邱十里愣了一下,好比被攥住了心脏,又好比一脚踩空掉入了什么太过久远的深坑,美丽的回忆竟都会让人痛苦。“是啊,很早就换了。有人说银色好看。”他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那个下午他们聊了很多,从食堂的瓦罐汤到车队的广告费分成,从你好我好到操`他妈的。邱十里感觉得到,正因为两人现在没什么好事可谈,所以都在乱七八糟地找话题,试图在这惨淡的境况中真实地笑一笑,虽然并不容易,但那确实让邱十里感受到了少量久违的松弛。
52书库推荐浏览: 它似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