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当时管这个国度叫做“米国”,握着邱十里的手,说自己的大女儿就在那里。
此刻伙计们守在邱十里的身后,安静地陪了他好一阵子,看他确实平静下来,就默默退出房间,合上门在外守着,留他一人清净。
邱十里还真就清清净净地待了两天,连这件病房他都不要求出,顺从地扎针吃药做检查。期间时郁枫过来看过他一次,和他干巴巴地聊了十几分钟天,给他带了很多自以为好吃的零食,还有自以为好玩的书籍,邱十里全都收下,和幺弟说谢谢。
其余时候,他无时无刻不盯着新闻的动向,才短短几十个小时,声明已经做好了,事实被还原,时家花大钱养的那些媒体的确不是白吃饭的,带头造谣的也被告上了法庭,舆论一边倒的态势已经被撬动,时家比同行效率高上太多。
据邵三说,国防部长的秘书长还专门赶过来,在贝克海滩附近的私人海滩上和老大吃了顿露天晚餐。
邱十里松了口气,的确,大哥都有数,他是那么高明,那么沉稳,他不出错,可以把一团乱线收拾得井井有条。邱十里觉得自己该非常高兴才对,他的确很高兴,愉快地和三位辛苦的外科专家交谈,礼貌和细心温柔的护士长道谢道晚安,早早地躺在床上,为第二天下午的手术好好地睡觉。
但他睡不着。沉在黑里,手能抓到的除了黑还是黑,邱十里觉得自己正在下坠。他不知道要坠到什么鬼地方去,这是一种他早已学着习惯的感受,学习效果着实无可夸赞。被自己弄得过度灵敏的耳朵,像堵不住的闸一样接收着门外的一切动静,让他怀疑是不是这双耳朵太寂寞。
也不知到了几点,邱十里还是清醒,隔得很远,他听到一串脚步声。一步轻,一步重,踉踉跄跄的,但走得很急,脚步在靠近。
这是什么?他屏住呼吸。这简直是巴甫洛夫手中的铃,是招魂的咒。邱十里就像忽然被魇住了,什么东西死死压着他,他拼命推开,用力坐起来,脚尖接触到冰凉地板时,房门一开。
有人背光站在那里,一个笔挺却僵硬的影子,仿佛不敢上前,邱十里则赤脚跑过去,面对面的,和那影子相视。
“我知道兄上会来找我。”他说。
“在我手术之前。”他哽了哽,“我知道你没有不要我。”
走廊太白太亮,时湛阳的面容还是模糊不清,但时湛阳拄着拐,往前错了一步,反手把门关上了。屋里回归一片浓黑,邱十里有些茫然,摸索着想去抱住他,却被一把推到墙上。时湛阳腋下还是夹着拐杖,撑着自己的骨骼,却用空余的那只手拢在邱十里脑后,不让他被碰疼了,却还在用身体紧贴他,连那条无力的病腿都挨在他的膝盖上,每一寸,每一寸,是严密的紧压,是用肌肤吞咽的颤抖。
这拥抱就像以前,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抱在寒冷的树林里,炎热的沙漠中,烟尘漫漫的停战区,某个莺歌燕舞的酒会。这就是他们的拥抱。
邱十里听到大哥错乱的呼吸,嗅到大哥身上浓得吓人的烟味,还有室外一月底的寒气。
“对不起,对不起……”时湛阳垂着脑袋,把额头抵在邱十里额头上,好比战乱时跑累了的信使在雅典城里小心翼翼地小憩,他又俯身去找邱十里的嘴唇,粗重的呼吸打在人中上,“哥哥错了。哥哥的错。”他这样说,却立刻被堵在连绵的亲吻之中。
是邱十里踮着脚把嘴巴对准,双臂缠上他的颈子,吧嗒吧嗒地压进去一个又一个吻,一只渴水的小羊,一块挨在刀锋上的玉子豆腐,他就像要把自己揉碎了全送给他。“哥哥没有错,不能和我说错。”他的嗓子是哑的,柔软地蹭蹭时湛阳冰冷的脸颊,又等不及地继续吻了上去。
第五十八章
走廊又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很轻很快,渐渐靠近,来人是两个以上,可亲吻还在继续。邱十里扶着时湛阳的肩膀,把他反压在墙上,拐杖滑落了,在地板上撞出锋利的脆响,可亲吻还在继续。
时湛阳把重心倚上墙面,邱十里则把重心倚在他的怀中,带着他一块往下滑,“坐下,”嘴唇开合,带着急急的喘,就贴在时湛阳唇边,好比这话也是无需过耳便直接渡入口中的,“兄上,坐下……”他又压着时湛阳的肩膀往下使力,有厚厚的羊毛大衣在,他并不担心地板把大哥冰着。
“邱先生?”女声隔着门板询问,轻缓的敲门声跟着响起,是护士长,“您睡了吗?我们准备了100华氏度的糖牛奶,或许对您的失眠有帮助。还有一个术前心理问卷,方便的话,您可以填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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