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是这样吧。
忽地豁然开朗,邱十里觉得花时间纠结这种薄物细故的自己已经无聊到了一种新境界,再开三十秒小差就是极限。垂下眼睫,看着自己前天晚上刚修剪过的手指,他转念之间准备抽空买瓶指甲油,Bordeaux Lust,他还记得呢,波尔多的红酒,但也只是想买而已,就像他想下楼买不合口味的果汁。
并不是因为觉得指甲光秃秃的,好像显得有点可怜。
邱十里做什么都不是空口说说,他的确去买了,就在当晚,因为他不想网购然后苦等。几个伙计当然想跟着一起,连串被邱十里逮出来往回赶,接着就怂了。一旦受到明确拒绝,他们也就不会鬼鬼祟祟地强求,毕竟邱十里不是什么养在笼子里的花哨鸟雀,就算伤病还在,谁也不能把他从悬崖上的巢穴里拽出来。
当然,也没谁想得到,他是去买那种东西。
四月初,海滨城市的傍晚十分宜人,四四方方的联合广场亮起灯火,铺开熙熙攘攘购物说笑的人群。停好车之后,衬衫微微泛潮,邱十里把不透气的薄夹克拎在手里,他对沿路那些亮眼的广告牌不感兴趣,迅速找到了Tom Ford的门店,整了整衣领,抬步踏入。
店面很大,一眼看过去全都是服装,穿着棕灰色套装的店员迎上来,一个优雅可亲的中年女子,金发梳了个高马尾,她笑意融融地陪着邱十里走,没有急着问他需要什么。
邱十里走得却有点拘谨,他去过许许多多的奢侈品店,为了变装,也不是没给自己买过全套化妆品,当时在机场买得急,他连裙子都当着导购的面在自己身上大大方方地比划过,可不知怎的,这回就是尤其紧张。
眼见着男装区域马上到头,他才开口,“请问有没有指甲油?”
店员热情地把他往彩妆区领,相比服装,那是太小的一块区域,口红和香水还算不少,陈列在暖光下,邱十里隐隐约约地闻到几丝橙花油味,以前常喷,想用那清新盖一盖血气,现在倒也不用了。
指甲油的境地还要更凄惨,根本没被摆出来,当店员在抽屉里挑颜色,似乎准备把每样都拿上一支时,邱十里道:“我想要Bordeaux Lust。”
店员点头微笑,“好的,稍等。”
半晌又道:“抱歉先生,这个色号是旧色,店里现在是缺货的,”她转过脸,饱含歉意,“您是否考虑调货?我们将免费邮寄到您的地址。或者您也可以暂时选择其他色号。”
好吧,这和网购也没什么区别,权当餐后散步,邱十里心平气和地想,“邮寄吧,给您添麻烦了。”他冲店员微笑回去。
兴许是因为他的礼貌客气,之后那店员对他更热情亲切了,就好像把他当成谈天的朋友,填写邮寄单时,她用低沉温柔的嗓音说:“有时间的话,您可以听我介绍一下今年的新色,非常受姑娘们的欢迎。”
“嗯,不用了,”邱十里琢磨了一下公司的邮编,簌簌地写,“谢谢您。”
“波尔多迷情的确是很受欢迎的经典,”店员柔声道,给他倒了一杯加了冰块的薄荷水,“端庄美艳的女王。”
“是吗?我的一个朋友说它是压寨夫人,”邱十里没有抬头,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那一长串地址,“中国的压寨夫人,大概相当于黑帮的大姐头。”
店员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您是中国人。”
邱十里搁下笔,划上银行卡,满不在意道:“日本人。”
店员一愣,还是收好单子,给他递上底单还有一本印得精致的品牌小册,把他送往门口,“购物愉快。我们会准时给您的女孩送上惊喜。”
邱十里半步已经踏出了店门,又回头,堂堂正正地看她,“不是我的女孩,是我自己。我的朋友说,那种颜色很适合我。”
店员没有表现出惊诧,八成是因为职业素养,邱十里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则突然充满一股猛烈的舒爽,接着他浑身上下都跟着轻松了,大步走在繁华广场上,气氛惬意,周围人人都和他无关,唯独风是一条一条的,柔柔地把他夹在中间,好像一双手在揉搓,他觉得这是最近几个月自己最无牵无挂的几分钟。
这样的舒爽还一直持续,到他收到包裹并立刻拆开,到他晚上洗完澡后,听着西班牙小调给自己涂上,或许在十指都涂完的那一秒,邱十里能够感觉到某种空虚,但他晃晃手腕,一下子就把它拨开了,之后涌上来的就是人造糖精一样密实的满足和幸福——他技术也不错,涂得均匀整洁,一点也不亚于时湛阳之前的水准。映着卧室暗沉沉的暖光,几颗光滑的小石榴籽缀在指尖,显得鲜丽温暖,枕头也是暖的,被子也是暖的,春天本来就已经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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