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湛阳倒是很给面子,不仅抽空一块过来托管老幺,还跟邱十里穿了差不多花色的夏威夷大衬衫,一同在那小岛初春的阳光里待了几天。眼见着时郁枫跟偶像相处和睦,从前斜眼看人的刺头一瞬间变成乖乖仔,邱十里都惊了,但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点。
当然,放长假是清闲人士才有的快活,时湛阳准备离开,邱十里也是,放幺弟在岛上继续修身养性。然而,就在离开之前,这趟过分平静的旅行果然被打破了尾巴尖儿上的那点安宁。
那是个太阳雨后的傍晚,天空呈昏暗的香芋色,海潮初涨,时郁枫跟霍英出门溜达去了,房前大门未关,海风朦胧地吹拂进来,邱十里则挨在时湛阳身上打盹,眼睛虚虚地闭着,能看见时湛阳腿上电脑的荧光,耳畔则是舒心的键盘敲击声,带着轻轻的呼吸。总要在小孩和老同学面前装正经,他和大哥都挺累,得抓紧时间黏糊。
尖啸响起,是灶上的水烧开了,邱十里就跳下沙发去关火,咖啡只有速溶的,但这两天他和时湛阳都喝得挺享受。热水顺着壶嘴一股倒下去,冲开四散的香气,这香气里带有香精造成的夸张浓醇,却也湿润温暖。
这种味道是熨帖的,邱十里低头深嗅,白瓷杯子上映着的夕色也柔和,他甚至生出种强烈错觉,他想这种生活是真实的,是自己也能够过上的,而不是一场匆忙的度假,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东西。
又怎么能说绝对不可以呢?这种日子对许多人来说没有难度,至于对他们,倘若棘手事都结束,大哥和自己找个人少的地方普普通通地待着,不需要很多关注也不需要很多钞票,只用好好活着而已,作为他们自己。
这总不是一种贪求。
随即邱十里听到一阵细微异动,冲出厨房又绕过走廊,这样一幕生生撞上眼眶——时湛阳就在门口,重心倚在门框上,胳膊肘则夹着一个人。大概是力气用得太大,对方已经快要瘫软下去,枪管滑落地板,手指已经无法碰上扳机。邱十里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只听一声闷响,紧接着那人彻底软了,脖子无力地耷拉下去,头颅软绵绵地晃,随后时湛阳拎着他的领子,把他丢在门口的台阶上,自己在一边坐下。
“江口组的人?”邱十里跑过去搜那人的口袋,直觉已经充满他的头脑。
“嗯,四十分钟前开始盯我们,”时湛阳冷着脸,说道,“走之前不能给老四留这种麻烦。”
邱十里果然翻到了通讯设备,还有印着江口家纹的便签纸等等杂物,他把有用的挑出来,又给手下发去消息,叫人来收尸。
好吧。他蹲在台阶另一边,和时湛阳隔了一个死人,心想,这才是真实。自己真实的、操`蛋的、刺激层出的生活。自己又一次大意了,失误了,让大哥自己动手做这些破事。邱十里感到头痛,时湛阳也好不到哪去,遇上这种情况,常人都会受到冲击,会害怕,会惊慌失措,而邱十里却看得出来,大哥的阴沉只是因为厌烦,这种厌烦他也是懂的,他感同身受。
“天黑得好晚,”邱十里看了看表,“哥,等八仔过来,咱们出去走走吧。”
时湛阳撑起下巴,把远处指给他看,“那里我们还没有去过。”
循着指尖的方向,邱十里抬眼,那有座灯塔,距霍英说还能看见水鬼,他说得很真,但邱十里仍旧不信,第一眼首先看见的是夕阳。夕阳也是真实的。当他和大哥一同望着远方山下的海面,还有那即将坠落人间的圆圆一枚红日,他又觉得无论哪种真实,都是令人踏实甚至舒适的,连那头痛的余感都多了分可爱。
之后的几个月也并非风平浪静。
时郁枫大概是打开了心结,又乖乖回俱乐部开车去了,邱十里对霍英的规劝感化能力深表敬佩,也陪着去折腾了几场比赛,结果,在赛季最后一场赛事之后,在初夏,在摩洛哥,作为技术人员重回车队的霍英居然被绑架了。
邱十里感到魔幻。当时他也在场,忙前忙后的,只是有几分钟没盯着,霍英就没了踪影。就是那毒枭下的手,当然,毒枭当初就是投奔了江口理纱子才得以活命,此次也少不了江口组的掺和。尽管很快人就被救了回来,但这事出得也让人非常不爽,就好比停战区突然被投下炸弹,这不仅是逾距,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挑衅。
江口组晃悠来晃悠去,打再多的烟雾弹,干些状似徒劳的蠢事,最终的目标都只有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归为无关的那一类,都可以躲在无辜的影子里继续无辜,唯独他邱十里和时湛阳不行。
然而距离那张合同上约定的生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之内,该忍的还是得忍。七月中旬,时湛阳去了趟东京,没有带邱十里一起,连伙计也没带几个。江口理纱子也没有如临大敌,在她的眼中,虽然两家小矛盾不断,但终究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他们都想找到江口瞬,从而找到铷矿的下落,因此,就算做过什么出格事,只要不站出来承认,也能暂时你好我好地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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