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地面仔细看去,一件家具也没放,这房间宛如空张的大嘴,电筒光线下的白色地砖就是它呲起的牙。不过这牙着实脏得很,几乎每一片都粘了大块的黑色东西,那东西应该原本十分粘稠,尚未风干的时候被踩踏,把那乱糟糟的印子抹得到处都是。
邱十里蹲下,用小指抠了一块下来,放在鼻尖嗅。
腥味。
就是臭气的浓缩。
再放眼看去,这些印痕深浅不一,新鲜程度不同,是长期积累下来的。
邱十里又站了起来,他摸一下再闻一下就能确认了,那就是血。在他之前,应该有很多人在这间屋子里被杀害,或者被折磨,总之发生了些会流血的事。也许这间屋子已经用了许多年,又也许他刚刚生产的母亲也是在这样一间屋子里被剥去了脸皮,而他和江口瞬是两个只会大哭的婴儿,在死前被救了出去,活到今天,也不知道活成了人还是活成了鬼。
不过邱十里对此并无太多感慨,不抱任何期待的时候,也就不会有多少惊讶和恐慌,他对江口组就是这样。他只是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角落蹲下,把手电筒收好,专心听起耳麦里的动静。方才在楼梯上他就顺手把一枚监听器别在了理纱子垂在腰后的连衣裙绑带上。那监听器不过黄豆大小,由碳气凝胶制成的主要结构也让它轻得完全不会被注意,如今听来,这自家研发的小物件还挺实用,信号稳定,杂声也在可接受范围内,理纱子果然在和荣格扯皮,听起来还要继续扯下去。
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邱十里有多种揣测,但他最倾向于相信的是理纱子目前只是要把自己隔离开来,确认跑不掉,也确认和荣格见不着。他知道目前最合算的选择就是等待,那把双刃匕首就插在靴子里,带给他莫大的安定,于是他也不着急,耐心地在这黑暗里泡着,想从耳畔的对话中筛出些有用信息。
四十多分钟后,荣格被送走了,走前还要反复提醒违约的事,邱十里估摸着理纱子就要下来找自己,结果脚步声没等到,却在耳麦里听到时绎舟的声音。
“好了。”时绎舟说。
理纱子听起来格外温柔,“都混进去了?”
“一共三百五十支,全都混在A型肝炎疫苗里面,”时绎舟道,“我亲眼看着车走。”
“好啊,好啊,”理纱子拍了拍手,“是送去学校的接种车吧,这两天就要用了?”
“两天后。”
“嗯,那群孩子真可怜。”
时绎舟笑了,“最可怜的还是你弟弟啊,事情一出,查到他头上,不用我们动手杀了。”
“是啊,这种货只有他供嘛!二手卖家倒是不止我们。”理纱子快活的笑声传了过来,邱十里的冷汗则滴下眉梢。三百五十支。三百五十支什么?江口瞬做的东西。送到哪里?送到学校,扎到学生的身体里,所谓的“疫苗”。
又是哪一所学校呢?时绎舟是怎么做到的,和什么人串通好了?邱十里均无从得知,他只知道江口瞬终究是要被灭口——利用过后,借刀杀人——再搭进去三百五十个孩子的健康。
罪都推给了一个死人,于是就不用担心分利扯皮,不用担心事情败露。于是三百五十一个人都没了活路。这还真是江口家的作风。
邱十里咬紧臼齿以抑制身体的颤抖,掏出手机同步音频,迅速把方才那段截取之后,选中时湛阳的内网邮箱,按下发送键。不比配套设备之间的连接,即便专门做过信号加强的改造,在这三层地下,网络还是慢得可怜。五十多兆的文件还没发出去小半,脚步声就远远传来,邱十里立刻收起手机。
门打开的时候,他蹲成一小团,抬起枕在膝上的脸,冲着门口人影,满面如梦初醒。
“你可以出来了。”理纱子道。只来了她一个。
邱十里站起来,活动活动膝盖,乖乖跟在她身后。
“我们今天就要出发,必须确定矿址才算交货。时间只剩五天了。”理纱子又道。她的余光时刻都在留意着邱十里的举动,至于这点,邱十里当然感觉得到,他也猜得到自己轻举妄动会招致什么,说不定稍微有些异动,这曲折走廊的其他角落就会伸出一堆枪口对着自己,于是他表现得分外老实本分,只是点了点头。
“另一半信息你可以说了。”理纱子对他的反应显然并不满意。
邱十里掏出手机回道:“在一片海上。我知道的,背在脑子里的,就是准确的经纬度。”
“你只说了经度,我们已经破解出来了。”
“你们?”邱十里侧目看她,“那你们准备几个人一起去确认呢?”
“五个以内。”
“带我吗?”
“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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